第三百九十三章
邱晨醒來不過是想賴會兒被窩,卻不想聽到了這麼一番嘟噥。Du00.coM
旋冰因為在外屋,聲音也不高,嘟噥的聲音傳進來聽得不是很真切,隱隱約約的,邱晨也聽了個大概明白。特彆是這一句——
兩個狐媚子……趕不上夫人一根頭發絲兒!
或許是旋冰氣惱的很,這一句聲音沒控製住,讓邱晨聽了個清楚。
聽到這句話,她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但那瞬間,她卻沒有任何反應,神態自若地躺在被窩裡,好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種鈍鈍的氣悶和痛楚從心底升上來,鈍鈍的,很緩慢,卻一點點侵襲著整個心臟,心臟麻木著鈍痛著,仿佛連跳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是虛的,是實實在在的心跳乏力,邱晨甚至感到了一陣窒息,腦袋莫名地空洞一般,木木地昏沉起來……
不!秦錚不是那樣的人!
一個念頭在混沌空洞的腦海裡升起來,讓她一個激靈醒過來。
用力做了幾個深呼吸,大量的氧氣輸入讓她的身體好受了些,腦子也越發清明起來。
邱晨下意識地用雙手護住小腹,這裡以為剛剛的窒息感,有些微的收縮,她甚至能夠感受到手掌下肚子裡硬硬的緊張感,她有些心慌,卻隻能努力做著深呼吸調節自己的情緒、精神,乃至身體,努力讓緊張的身體肌肉放鬆下來。她不能傷了自己的孩子,這不但是秦錚的孩子,更是她邱晨的孩子!作為母親,她有義務保全他(她)不受到傷害!
躺在床上,邱晨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情緒和身體,好一會兒,手下的肌肉才放鬆下來,硬硬的感覺不再,她懸著的心也放了回去。
籲出一口氣來,邱晨默默地開始思量。
不管旋冰嘟噥的事情到了什麼地步,也不管是不是可以扭轉,她還有自己的產業,還有自己的家,她首先要做的是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包括肚子裡的這個,還有阿福阿滿,然後……
然後,就要看秦錚的了!
若是仍舊一心,她也不必害怕,要鬥便鬥!
若是,秦錚違背了誓言,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那就更簡單了,她早就說過了,若是無情我便休!
大腦開始思考了,想開了,心裡通透了,之前那股子窒息感沒有再出現,至於,那一直未去的鈍痛感,卻一直在!
又平躺了一會,覺得做好了自我心理建設,邱晨這才緩緩起身。手撐著身體做起來,用力的刹那,胳膊一軟,竟感到一陣實實在在的無力。嗬,邱晨輕笑,她還是有些盲目的自信了,剛剛那一陣窒息和一直持續的鈍痛,仍舊消耗了她太多的體力,身體的無力感說明了這些!
略略頓了片刻,積攢了些力氣,邱晨起身下床,也沒有叫丫頭們,自己穿了鞋子。
旋冰在屋門口來回打轉兒,承影卻一直關注著內室的動靜,邱晨下床的聲音很輕,卻仍舊被承影聽到了。
她扯了旋冰一把,然後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迅速地收斂好臉上的表情,匆匆走進了內室。
邱晨已經穿好了鞋子,正往淨室裡走,兩個丫頭進來,有些慌亂地曲膝行了禮,然後旋光低著頭,也不敢看邱晨,匆匆進了淨室備水,承影則扶著邱晨道:“夫人,這一覺睡得好……早上,侯爺出門時囑咐了,不讓我們叫起……侯爺說午飯回來用……”
一貫沉穩自持的承影也覺得有些無法麵對邱晨的目光,說話舌頭仿佛都僵硬地不受控製了,好好地一句話,讓她說的支離破碎。
邱晨瞥了她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隨即道:“我沒起來,鬆風院那邊怎麼安排的?”
承影低著頭,回道:“陳嬤嬤帶著林嬤嬤和月桂過去了。”
邱晨應了一聲,不再問什麼,走進淨室,借著旋冰備好的水開始洗漱。
洗漱完了,回到內容,邱晨坐在梳妝台前梳頭。她挑了一點點未加任何香料的乳液拍在臉上,邱晨望著鏡中的容顏,雖然沒有傅粉上妝,皮膚卻仍舊瑩潤透亮,白皙無暇,沒有出現很多孕婦臉上那種斑塊,整張臉除了稍顯白透的有點點兒過之外,再無任何瑕疵。
閨女打扮娘!
莫名其妙地從腦海裡冒出這麼一句話來,邱晨垂著眼睛,手掌撫上已經稍稍隆起的小腹。肚子裡揣著的這個是女兒麼?會不會跟阿滿一樣調皮搗蛋活潑好動呢?還是那種文靜安然的小姑娘呢……
簡單地綰了個拋家髻,邱晨破天荒地主動挑了一支赤金嵌寶金蟾戲蓮簪子和一支赤金嵌寶蟈蟈蘭花簪子,也沒用承影動手,自己照著鏡子專注地攢到發間,左右看了看,又取了那支赤金嵌翠葉步搖攢了,左右看了看,又一一取下來,從妝奩匣子最底下翻檢出一支金星紫檀木大雲頭簪子攢了,再沒有佩戴任何首飾,換了一身碧水綠的無袖褙子,一條象牙色的十六幅挑線綾裙子,通體上下素淡的沒有半點兒豔色,烏鴉鴉的發襯著白皙皎潔的肌膚,還有秀美清麗的容顏,竟沒有半絲寒酸之意,反而透出一股子難言的清華之氣來,讓人無法輕視,隻能仰望!
“傳飯吧!”邱晨回身,淡淡地吩咐。
承影和旋冰都是一怔,方才回過神來,連忙恭聲答應著,跑去門口吩咐下去,片刻,就有小丫頭拎著食盒送了早飯過來。
寂靜無聲地吃了早飯,雖然食之無味,邱晨卻仍舊強迫自己吃了跟平時無二的食物下去。
吃好了,漱了口,邱晨抽出手帕來擦了擦嘴角,起身道:“走,帶我去看看吧!”
承影和旋冰正在收拾碗筷,乍聽這話,兩個人都是身體一僵,手一抖,幾乎將手中的碗筷扔出去。
夫人沒有明白地說什麼,但她們卻清楚,夫人已經都知道了!
旋冰有些擔憂緊張地看向承影……夫人早上一直在睡覺,並沒有出屋子,這期間也沒人進來說什麼,那麼夫人得知事情的渠道隻有一個,那就是她之前不忿時嘟噥的幾句話!
想到有可能是自己的犯了錯讓夫人生氣,可能影響到夫人跟侯爺的關係,甚至可能影響到夫人腹中的孩子……旋冰就覺得悔愧萬分,驚憂萬分!若真是那樣,她會恨死自己!她萬死不足以抵其過!
邱晨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兩個丫頭,抬腳就往外走。承影瞥了旋冰一眼,放下手中的碗筷快步跟了上去:“夫人,您稍等片刻,我去叫亮轎過來!”
邱晨沒有做聲,隻回頭瞥了承影一眼,就讓承影成功地噤了聲。亮轎每日都會在正院門口等待,以便出行,這是邱晨前兩天調整人員時剛剛改定的規矩。承影說什麼找亮轎,無非是想著拖延時間,找個替她勸解的人來……比如陳氏,在比如林氏、汪氏!
“奴婢,奴婢知錯,但夫人您還是稍等片刻,待奴婢去門口吩咐她們備好了,您再出門不遲!”承影頂著壓力仍舊儘力勸阻著。
邱晨輕輕地歎口氣,搖搖頭道:“你這是作甚,我就是去看看罷了。府裡就我一個人,難道我不出麵,就那樣晾著不成?若是吵鬨起來,丟的還是咱們靖北侯府的臉!”
聽邱晨如此解釋,承影心裡更加難受起來。
微微哽著聲音,承影再次勸道:“那種人哪配夫人親自過去,您隻管吩咐,奴婢們去也就處置了!”
邱晨微微揚起臉,透過高大的院牆看向那有些陰沉的天空,喃喃道:“人生無貴賤,再高貴的人,也有不得已低頭的時候!”
那樣素淡清瘦的身影,哪怕已有四個月的身孕,也絲毫不顯臃腫……神情寂寥蕭索,微仰著頭,目光迷茫傷感,看向遙遠的天際……刹那間,承影控製不住地淚水奪眶而出,不知不覺淌了一臉。
邱晨憑空眺望了好一會兒,這才轉回頭,看見承影滿臉的淚水微微一愣,隨即笑道:“你個丫頭,哭個什麼勁兒?擦把臉,陪我走一趟!”
正拿了塊帕子要遞給承影,旋冰從屋裡快步走出來,來到邱晨身前噗通一聲跪倒,急聲道:“夫人,請準許奴婢隨您一起去!奴婢知道錯了,等回來,夫人要打要罰,奴婢絕無半句怨言!”
邱晨垂著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旋冰,暗暗歎息了一聲,道:“你這丫頭……起來吧!”
這是不予追究了?旋冰抬頭看了看邱晨,隨即一臉欣喜地磕了個頭,這才歡歡喜喜地站起身來。
一邊往外走著,邱晨一邊在心裡琢磨。
這件事擺明了就是誠王和齊王一手糖一手大棒地威脅利誘,若是秦錚,這個節骨眼兒真不好得罪那兩位,但她一個女人……又是一個出身山村的女人,頭發長見識短,潑辣些不講理些,也沒什麼大礙,大不了就是女人爭風吃醋,胡攪蠻纏,跟男人們的朝堂之事影響不大!
那句話是誰說的來著,‘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罷!罷!罷!她就舍了這虛妄的名聲,把那兩位王爺的脅迫利誘給打回去,也值了!
二門外,為了便於停車停轎,有一個比較闊亮的院子,院子中央用青磚鋪地,隻在四圍院牆跟下種著十幾株高達十幾張的銀杏樹,樹冠如蓋,斑駁的樹蔭傾瀉一地,給暫時停放的車輛、馬匹、隨從一個歇腳乘涼的好去處。
早上還有些陰天,這會兒天氣卻轉了晴好,金燦燦的太陽升到了半空,就迫不及待地釋放起了熱量,明晃晃地照著房舍屋宇,同時也照在院落中的青磚地麵上,暑氣蒸騰。偌大一個院子,樹蔭裡微風颯颯,涼爽宜人,院子中央卻曬得人心慌。
就在二門外的大太陽地兒裡,兩個年輕的女子微垂著頭,守在幾口大木箱子和四五個包袱跟前,曬得臉色已經發紅。
其中一個抬頭看了看毒辣辣的日頭,拿著手絹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兒,焦躁地低聲道:“這要等到什麼時候?曬死啦!”
呸,就一個村子裡出來的小寡婦,還帶著兩個孩子,居然也想著獨霸侯爺……哼!
兩個人一邊用手帕子扇著風,一邊轉著眼看著周圍的情況。
二門外這所院子又叫轎廳,乃是停車下轎的所在。空曠曠地沒什麼建築,隻有門子上站著兩個婆子,一個圓圓團團的臉,眉眼帶笑,看起來頗為和氣。另一個則麵容容長消瘦,嘴角法令紋清晰,抿著嘴角,笑容不多。兩人站在那裡,圓臉婆子湊到容長臉婆子耳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了什麼,邊說邊瞭著兩個晾在太陽地兒裡的女子,好像很有趣一般,捂著嘴笑一陣子。
其中一個女子抹抹汗,揚起一張笑臉走到那兩個婆子跟前,客客氣氣地曲曲膝叫道:“兩位嬤嬤好!”
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這會兒誰也不敢說以後怎樣,眼前這兩個女子容貌姝麗,體態妖嬈,誰知道會不會得了侯爺的意,以後成了主子也說不定。人到了跟前了,容長臉婆子雖然淡淡的,圓臉婆子乾笑著,一起應了聲。隻不過,容長臉婆子一直神色篤定冷淡,圓臉婆子也將身子卻朝向了另一邊兒。這樣就是有人從遠處看到,也能夠明確看出她們並非主動兜攬,真要是說到夫人麵前,也不用吃掛落。
那女子見她們如此,心中暗恨,臉上卻笑得越發甜膩,從袖子裡摸出一塊銀子塞進圓臉婆子的手裡,圓臉婆子仿佛被燙了手,連忙推拒回來,卻被女子握住手,將銀子合在了她的手心裡,然後就拉著圓臉婆子的手,哀婉道:“我們姐妹到了這府裡,也沒個認識的人,就這麼等著也不是個事兒……勞煩嬤嬤再給侯爺通傳一聲,就說我們姐妹來了……”
說到‘侯爺’二字時,她特意加重了語氣,而且隨著說話,一雙大而媚的眼睛眨了眨,片刻就紅了眼,溢滿了淚水,欲流不流的,看起來極為楚楚可憐。
圓臉婆子表情僵硬著,扭頭看向自己的同伴,容長臉婆子抿抿嘴角,將圓臉婆子的手從女子手裡拽回來,徑直將圓臉婆子手裡的銀子接過來,麻利地塞回女子的手裡,然後表情木然道:“姑娘這就是難為我們老姊妹了,剛才我們已經給姑娘通報過了,主子們貴人事多,正忙著讓姑娘們等一會子也是正常,姑娘們還是安心等著的好……侯府的規矩大,姑娘們或許不會被責怪,我們姐妹卻吃罪不起。”
這婆子說了一番話,除了拒絕的清楚明白外,關於侯爺、夫人的話,竟是一絲口風都沒透。
女子被說得臉上訕訕的,卻也知道這會兒不是跟兩個婆子計較的時候,壓了壓心裡的惱怒,又擠出一臉的笑來,道:“嬤嬤這番話是真心為我們好,明嫣感激不儘。明嫣也沒有彆的意思,隻是希望兩位嬤嬤給侯爺通報一聲……以後,我們姐妹身邊也沒個貼心人兒,到時候少不得還要多多依仗二位嬤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