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娘仨到二門,二門上的婆子急急如風地從後邊追了上來。她進來傳信徑直去了沐恩院,卻不想邱晨娘兒仨直接從半畝園往二門去了。她差一點兒給錯過去。
呼哧呼哧喘著氣,數九寒冬的,婆子額頭鼻尖兒上都掛著汗珠子,跑到轎子跟前,喘的跟風箱似的,磕磕巴巴回道:“夫,夫人,安,安陽來人了!”
邱晨一怔,登時露出滿臉的喜色來。
今年俊文俊書和成子都通過了府試,已經正式有了秀才功名。雖然,每次往家裡寫信,她都是報喜,寬慰著二老哥嫂和侄子們,希望他們能夠放心,並鼓勵孩子們安心讀書,明年鄉試考個好成績出來……但其實,她是真盼著孩子們能來一趟,她很想念孩子們了。到明年鄉試還有一年呢!
一聽婆子通報,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孩子們來了。
跺跺腳,抬轎的婆子登時停了腳步,將轎子平穩地落了地。
邱晨忽地挑起轎簾子,看著外頭的婆子就催促道:“安陽來的人還用著進來報啊?還不趕緊請進來!”
那婆子一口氣兒還沒喘勻乎,聽到這話,一下子愣怔住,迷迷糊糊地看著邱晨呆愣著,半天反應不過來。
承影看著著急,皺著眉嗬斥道:“沒聽到夫人吩咐麼?還不快去請進來!”
那婆子神色一凜,迷迷瞪瞪地連聲答應,喘著氣拔腿就跑,跑了兩步,才察覺出不對來……她迷迷瞪瞪地竟然是朝著沐恩院的方向去了。
醒過神來,又連忙告了罪,原本已經力竭的身體竟然又爆發出巨大的潛力來,又往二門處跑了去,速度雖然不快,卻遠比一般疾走快的多了。邱晨被她鬨的頭暈,忍不住笑著搖搖頭,連忙又在後邊補充道:“直接請進鬆風院!”
婆子連連答應著,繼續跌跌撞撞地往二門跑過去,邱晨從驚喜中回過神來,看著婆子踉踉蹌蹌的樣子,不由笑著搖搖頭,連忙吩咐跟在身邊的承影:“你去看看,將表少爺引到鬆風院,順便安排人送熱水過去。”
又吩咐含光:“你也去……這個點兒吃飯不成了,弄點兒熱乎湯水先讓表少爺們墊墊!”
承影和含光應聲而去,一個越過那跑不動的婆子趕往二門,一個則腳步匆匆地趕往大廚房,安排點心、晚餐!
主子們晚飯不在家,大廚房原本定是沒有準備主子們的晚飯的,這會兒不趕緊過去吩咐了準備起來,就耽誤了!
臨時想到的都吩咐下去了,邱晨又連忙催促婆子們抬起轎子繼續前行。
有將近一年沒見到孩子們了,她是真的想念了。俊文十九歲了,應該褪去些些青澀,更沉穩更成熟些了;俊書也十六歲了,個子一定又長高了,不知道超沒超過俊文去?成子一貫沉穩,年紀比俊書還小一歲,卻一直比俊文還沉穩內斂,經過一年,又得了秀才功名,會不會……成了小老頭兒?
還有俊言俊章,那兩個小皮猴兒,也分彆十二、十三歲了,也成了青蔥少年,個子……定然是長高了,會不會已經超過了她?若是那兩個小子也超過了她,家裡的孩子就隻剩俊禮、俊儀比她矮了。個子長高了,就感覺是大孩子了……
孩子要小小的才好玩兒,長大了,就沒意思了!而且,孩子們大了,也是從另一個角度映襯著她們這些大人老了……會莫名地讓人在歡喜之餘,生出一股子憂傷和惆悵來。
沒走幾步,邱晨又挑起轎簾子來,吩咐跟在轎子旁的淵虹:“你去一趟沐恩院,找玉鳳把給幾位表少爺備下的冬衣拿過來!再讓人看著備出幾套乾淨帳幔寢具來,讓人看著去前頭客房裡安置了去!”
淵虹應聲而去,邱晨坐在轎子裡又細細地琢磨了一回,確定暫時沒有太著急的事情了,這才輕輕鬆了口氣,轉眼,又禁不住挑起轎簾子往外看過去,恨不能一眼看到孩子們到了跟前。
統共沒多遠,不到兩盞茶功夫,轎子已經在鬆風院門口停了下來。
邱晨不等人攙扶,忽地一聲挑起轎簾子,自己下了轎,另一邊阿福阿滿比她更快,也利落地下了轎,阿福還知道回來照應著娘親,阿滿小丫頭下了轎子就一陣風地跑進了鬆風院,一邊跑還一邊喊著:“大表哥,二表哥,滿兒來啦……”
這脆脆的小嗓子如銅鈴兒一般在寒冷的空氣中擴散開去,鬆風院的大丫頭青禾迎在門口,曲著膝給阿滿行禮,阿滿甜甜地叫了聲青禾姐姐,腳步卻半刻沒停,穿花蝴蝶般飛進鬆風院裡去了。
阿福看看邱晨,娘兒倆露出同樣無奈又縱容的笑容,邱晨想伸手牽著阿福,側眼看到阿福身姿亭亭俊逸的少年模樣,不由笑了,阿福也漸漸長大了呢!
阿福微微帶著點兒羞澀,拱手略略一揖,道:“讓兒子扶著您吧!”
邱晨鼻子發酸,微微紅著眼連連點頭應承了,卻是抬手攜了阿福的手,娘兒倆從原來的掌心交握,換成了相攜而行。
母子倆都有些心急見到親人,所以腳步都是急匆匆地,走到鬆風院門口,也顧不得詢問青禾什麼,隻略抬抬手,就徑直跨進院門,也不走遊廊,直接從院子中間的青石甬路上直穿過去,直趨正堂而去。
丫頭婆子們跟在後頭,卻不敢多說什麼。青禾更是一臉詫異著,眼看著小姐飛奔過去、眼看著大公子……奉著夫人也一路疾奔過去,她有些不太明白,那兩個人怎麼說也是外男,讓進二門見客已是有些違例,夫人和大少爺、小姐都這般急匆匆……就著實有些過了吧!侯爺離京一年回來,也沒見夫人和少爺小姐如此激動和歡喜啊!
青禾正詫異著,就見正屋門簾一挑,從門內走出兩個人來。不,確切的說是三個人,小姐正被那一身寶藍錦袍的男子抱在懷裡。
邱晨攜著阿福已經走到了院子中間,猛地看到從屋裡走出來的兩個人,登時愣住,腳步往前衝了兩步才停下。
臉上的喜氣在愕然一瞬之後,迅速重新換成了歡喜,隻不過相對於之前的毫無保留的滿心喜悅,換成了略略矜持的喜悅。
“雲二公子,文清,哎呀,竟然是你們?!”邱晨笑著道。
雲濟琛挑著眉,想開句玩笑,卻終究略略收斂了隨性,拱手笑道:“可不就是我們哥倆兒!許久未見,夫人看上去氣色倒是不錯!”
邱晨已經止住腳步,聽到這話,忍不住心裡掠過一絲苦笑。當年,她跟他們幾乎都跟親人一樣,都是無話不說極隨意的朋友交情。時隔近兩年再見,彼此間身份不同,那份熟稔和隨意似乎已經不複存在了。
雖作如此想,邱晨還是很大大方方地含笑屈膝回禮,笑道:“二公子和文清也更加俊逸不凡了!”
一句話說的雲濟琛露出了滿臉燦爛的笑容,嗬嗬笑著,連連對邱晨拱手道:“承蒙夫人誇獎!”
這話……嘚瑟的!
邱晨忍不住心情放鬆起來,笑著白了他一眼,轉眼看向旁邊抱著阿滿一直沒有作聲,隻含笑望著她的廖文清,微笑道:“文清,這是剛從遼地回來?”
說著話,邱晨提步,攜著阿福走上台階。
“是。”廖文清含笑應和一聲,看著邱晨的目光裡包含著欣慰。
雲濟琛心中微微歎了口氣,連忙轉著話題,笑著道:“這是孝孺?都這麼大了?看著像個大人了!”
邱晨含笑回頭看向自己的兒子,同時鬆開手。阿福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一揖及地道:“孝孺見過雲叔叔、廖叔叔!”
“哈哈,好孩子,免了,免了,跟你雲叔叔和廖叔叔就不用這麼多禮了!”雲濟琛上前一步,拍了拍阿福的肩膀,陪著邱晨一起進了屋門。
林嬤嬤是在劉家嶴伺候過了,見過邱晨待客的爽朗,並沒有覺得異樣,連忙吩咐著丫頭們上茶上點心,一邊在心裡暗暗著急,夫人和大少爺小姐是卡著點兒出的門,這突然來了客人,耽擱下去,梁國公府那邊的家宴可就耽誤了。
或者,夫人不過去,那也要趕緊打發人過去知會一聲才好……唉,那可是冬至家宴,去年因為夫人即將臨產沒去,過年是坐著月子沒去,如今侯爺回來了,小公子也馬上就要周歲了,夫人正該去族人麵前露露臉才好……夫人本來就是那麼個身份嫁進來的,這要是不去,那些族老們看法隻怕更加不好了!
跟雲濟琛和廖文清那真是最貧困的時候結交的朋友,見了麵自然無限欣喜,同樣也有無數的話題可以嘮扯。
邱晨坐下,丫頭們上了熱茶,也就隻來得及問上幾句雲濟琛和廖文清的近況,廖文清完全改了過去的跳脫,甚至稍稍帶著一點兒玩世不恭的性子,變得溫和平淡起來,從見了邱晨,幾乎沒怎麼說話,總是含著微笑淡淡地傾聽著她跟雲濟琛說話,問到他臉上,這才言簡意賅地回答上一句。
一盞茶沒喝完,雲濟琛就抬眼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笑著道:“今日冬至,我們兄弟倆到了京城,跟夫人親近,也沒顧忌這些,就這麼來了。剛剛在大門上聽說國公府那邊有家宴的,夫人還是收拾收拾過去吧,彆耽擱了。我們兄弟倆既然到了京城,一半天也不走,等夫人有了空閒,咱們再慢慢敘話不遲!”
說實話,若是邱晨有得選,她真是願意跟雲濟琛和廖文清說話,也不願意去梁國公府去參加那個什麼無聊無趣的家宴。
但想及秦錚,那個家宴她卻又必須去,那是她作為秦家媳婦的一個責任。也是作為秦錚妻子、作為秦昀母親的責任,由不得她偷懶,也由不得她退縮。
略頓了頓,邱晨問道:“那你們?”
雲濟琛看了廖文清一眼,爽朗地哈哈一笑道:“夫人還不知道我們麼,不論到了哪裡,我們兄弟也能自自在在的,您就放心吧!我剛剛就打發人去會春園定好了位子,聽說他們新排了一出《蟠桃會》,我們兄弟倆去瞧個新鮮,完了再去嘗嘗那個鴛鴦五珍燴,據說那可是前朝宮裡傳出來的禦菜,輕易嘗不到的!”
聽他說的輕鬆隨意,邱晨也露出了一個了然的笑容來,笑著點頭道:“那《蟠桃會》我倒是去看過,倒是真不錯……嗯,我就不多說了,給你們留點兒懸念。至於什麼‘鴛鴦五珍燴’,我就持保留意見了。今兒真是巧了,恰逢冬至節,今兒晚上我不能照應你們了,改明兒,我用心收拾幾個菜,咱們再坐到一起,好好敘敘話兒。”
說到這裡,邱晨笑著道:“你們這兩年都走得遠遠的不見人影子,必然又去了好些地方,你們可一定要給我好好說說,各地的風土人情,風聞趣事才好!”
“好說,好說!”雲濟琛笑應著。回頭看著廖文清,目光商量著就要告辭。
廖文清笑笑道:“前頭有幾個箱子,是我們倆從各處捎帶的一些小玩意兒,給阿福阿滿的……”
不等他說完,仍舊倚在他懷裡的阿滿一下子歡呼起來:“給滿兒的麼?我要去看看!”
阿福一聽說有帶給自己的禮物,同樣眼睛亮亮的,不過,卻比滿兒懂得克製的多,隻是拿眼睛看向自己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