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稍稍害羞些也沉穩些,規規矩矩下了炕,等秦錚跟弟弟妹妹親熱完,這才躬身行禮請安。
“罷了罷了,在家裡就不用這麼多禮了!”秦錚滿臉笑地看著阿福道。
邱晨剛才已經站起身來,此時上前來,伸手將阿滿從秦錚懷裡抱下來,又伸手抱過昀哥兒,微笑著道:“彆鬨你們爹爹了,讓你們爹爹去洗洗換衣裳去,這一頭一臉的汗!”
阿滿笑嘻嘻地跳到炕裡麵去了,捎帶著還把胖嘟嘟的昀哥兒也拖了過去。
邱晨不過一回頭給秦錚找了套衣裳的功夫,回頭就看到阿滿拽著昀哥兒的兩隻腳,像拖小狗兒一樣地拖著昀哥兒……微微吃了一驚之後,不由失笑起來。
連忙上前製止阿滿道:“滿兒,弟弟還太小,這麼拖著怕胳膊腿禁不住,你再抱他,抱他的腰這裡……哎,頭朝上!”
邱晨一邊說著一邊示範著,話音還未落呢,阿滿伸手摟住昀哥兒的腰就抱了起來……頭朝下!邱晨連忙伸手將毫不知情,咯咯咯笑的歡暢無比的昀哥兒救下來。
這邊吩咐了幾個丫頭婆子看好了,她拿了衣裳送進淨房裡。
秦錚已經泡在了浴桶裡,邱晨將衣裳放在旁邊的架子上,默默地在浴桶旁坐下,給秦錚洗頭、擦背……
隔壁屋裡,孩子們的叫喊聲歡笑聲丫頭婆子們的說話聲不絕於耳,熱鬨喧天,淨房裡,卻安靜的隻有嘩啦啦的水聲和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這靜默,讓秦錚剛剛揚起來的輕鬆歡喜漸漸退卻了去,一顆心再次沉下去沉下去,那剛剛似乎跑沒影兒的苦澀滋味,卻重新從心底漫了起來,一直漫到他的嗓子眼兒。
好一會兒,秦錚才咽了咽,聲音乾澀地開口道:“今兒早朝……”
開了口,秦錚卻不知怎麼說下去。
他不知道怎麼說明當時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當時說的那一番話……
他不想她陷進那黑沉沉見不到底的漩渦裡去,那漩渦閃著無限的誘惑,卻也透出濃重的血腥味道來……
邱晨無聲地歎了口氣,手中的動作微微一頓,開口道:“你以後也指著自己身體好不在乎,你的身體負過那麼多次傷,本就積下許多虧空了,你再這麼不小心,積少成多真的發作起來,就受罪了。”
秦錚怔住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勉強控製住回頭的衝動,點點頭答應著,“嗯……我隻是不想你陷進去,有我護著你們母子……我會護著你們一直平安喜樂地。”
邱晨鼻子有些發酸,她仰起頭,將衝上來的水汽眨下去,吐出一口氣來,扯開一抹微笑,繼續著手上的動作,道:“我知道……”
略略一頓,邱晨又道:“你彆忘了,你我二人是夫妻,夫妻敵體,命運相係,更何況,咱們有了昀哥兒……你有護著我們母子之心,我們母子又豈能不心疼你?”
默然片刻,邱晨道:“至於那兩種莊稼的事兒,並非今時今日才有的,早在安陽時已經種出來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大不了把那些東西都獻上去就是了,反正自從雍王知道了這事兒,我早就知道沒法子悶聲發財了!”
聽到妻子最後這句話,一直處在感動狀態的秦錚突然忍不住笑出來……邱晨住了手看著大笑起來的男人,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夫妻二人笑了一回,擦去笑出來的眼淚,兩個人再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信任和依賴,邱晨起身卻沒有離開,而是俯身在微仰著頭滿眼依賴親昵地看著她的男人額頭落下一個輕吻,笑笑:“該起了,水冷了!”
秦錚已經斂了笑容,隻是眼中溢出的滿滿的都是溫柔和歡愉。
一直以來,他努力儘到做男人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儘力護著她們母子,希望用自己的臂膀和胸膛為她們撐起一片平安喜樂的天空。但是,他的妻子卻告訴他,他們夫妻敵體,她要的不是完全的依附,她要的是並肩攜手,相攜而行。
一個輕吻,一句簡單的話語,卻透出濃的化不開的愛意和關切。這一刻,秦錚心裡有了個清晰的感覺,這就是他最理想的妻子,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夜深人靜,兩人從歡愉的巔峰處慢慢平複下來,兩個人並躺在一起,頭挨著頭,手握著手,十指交纏。
秦錚緊了緊手,低聲問道:“今天……帶了孩子們出去……”
邱晨累壞了,倦意重重的,連想都沒想,就打斷了秦錚遲疑的問話,道:“嗯,那會兒生你的氣!”
秦錚聽得忍不住一哂,含笑道:“後來怎麼又回來了?”
邱晨側轉身,將自己往秦錚身邊蹭了蹭,找了個最舒適的位置,閉著眼睛回道:“氣完了,回來過日子!”
秦錚啞然失笑,想再說句什麼,懷裡的人呼吸已經勻細悠長起來。他含著笑意緩緩轉身,將溫軟的身子往自己懷裡帶了帶,圈住纖細的腰身,心滿意足地歎息一聲。
嘉禾一事轟動朝野,誰也沒想到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雍王和靖北侯被責令回家思過,另一個重要人物靖北侯夫人,更是深居簡出,沒有半點兒動靜。仿佛一滴熱油落到了冰水了,瞬間沒了聲息。
朝野內外一片平靜地過了三天,臘月初四,邱晨剛剛送走了阿福阿滿,收拾著昀哥兒,正要跟秦錚一起去後院的暖棚,前頭傳來消息,宮裡來了人,讓安寧縣主接旨。
邱晨下意識地轉眼向秦錚看去,見他同樣滿眼的茫然,也立時明白過來,自從那天被勒令回家思過之後,秦錚就沒出過門,想必也沒想到會有旨意突然上門。
舒了口氣,邱晨打發了通報的婆子,緊張又有條不紊地招呼著林氏和承影等人伺候著她換禮服。
秦錚也回過神來,起身走到梳妝停當的妻子身邊,俯身看著鏡中妻子的眼睛,溫言寬慰道:“彆怕,不會有事!”
邱晨轉回頭,看著秦錚微笑著點頭道:“嗯,大不了,咱們帶著孩子回劉家嶴種地去!”
秦錚微微一怔,隨即笑出聲來,也連連答應著道:“好,好,說起來,我還真有些想在劉家嶴的日子了。咱們就去種種田,空閒裡上山打打獵,在池塘裡釣釣魚……”
兩夫妻相視一笑,心中那丁點兒擔憂忐忑隨之消散而去。
“……安寧縣主忠心為國……培育嘉禾……晉封為安寧郡主!欽此謝恩!”傳旨太監高聲宣完旨意,邱晨一顆心忽悠悠落到了實處,連忙叩頭謝了聖恩,雙手高舉著接了聖旨,這才在承影和含光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來傳旨的是一個未謀過麵的內侍,邱晨笑著寒暄:“這位公公看著麵生……”
“勞安寧郡主動問,小的剛剛調到萬歲爺身邊兒,姓裴,裴俊海!”內侍頗為清秀的臉上掛著恭敬的笑意,弓著身子回道。
邱晨已經將聖旨交給身旁的丫頭,聽到這話就笑道:“原來是裴公公。這麼大冷的天,勞動您跑一趟,著實辛苦了!”
說著話,將一個精致的銀絲繡荷包塞進了裴俊海的手中。
入手的荷包輕飄飄的沒有分量,裴俊海微微一怔,隨即透出滿臉的喜色來,越發恭敬道:“郡主抬舉了,能傳這樣的喜信兒,是小的福氣!”
又寒暄了兩句,邱晨吩咐平安送裴俊海出門,她則帶著丫頭婆子乘了暖轎返回了後院。
宣旨的內侍估計還沒回到宮裡,安寧縣主晉封為安寧郡主的消息就傳了出去,很快,就有人帶了賀禮趕到靖北侯府道賀了,卻不想靖北侯府的管家站在大門口,恭敬地給賀客長揖陪著禮道:“多謝您,隻是我們爺奉旨思過,實在不方便見客,對不住了,還請您多多擔待著!”
陸陸續續又有人上門道賀,卻無一例外地都被靖北侯府管家恭恭敬敬客氣無比地陪著不是擋在了門外。
這同一件事,雍王爺和靖北侯被責令思過,安寧縣主卻因此晉封成了郡主……這可是大明開國以來,第一個外姓郡主!而且,這位郡主還是真真正正來自民間的,不過是個山村女子出身!……這件事本身就透著異常,安寧郡主得了晉封,靖北侯府卻閉門謝客,也沒有引起太多的震動。人們偷偷議論著,暗暗關注著,都在等著看事情的後繼發展。
隔天,臘月初六就是靖北侯嫡長子秦昀的周歲生日。
因秦錚閉門思過出不得府,邱晨一大早帶著小壽星昀哥兒去了梁國公府拜了宗祠,然後又乘車返回了靖北侯府,連帶著梁國公秦修儀和夫人李氏,幾個嫡子庶子也都跟了過來。
孩子抓周是大事,秦錚不能出門,隻能挪到靖北侯府裡舉行。
前兩天來恭賀安寧郡主晉封的吃了閉門羹,這一日,昀哥兒過周,卻早早地就有人上門致賀。
這種事,擱誰家都是禮尚往來的事兒,靖北侯府卻仍舊靜悄悄地中門緊閉,秦修儀等人過府,也是走的旁邊的角門。
抓周定在巳時中舉行。
辰時中,宮裡又來了旨意——封秦昀為靖北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