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就頓住。她隻專注地看著秦錚的表情,不放過他臉上眼睛裡的絲毫變化。
秦錚微微愕然著,眨了眨眼睛,才瞬間醒悟過來,轉過目光對上邱晨的眼睛,看清楚她眼底的探查和詢問後,突然心情大好起來,之前那種怪異之感也不知不覺間煙消雲散了!
他坦然地對著她詢問探查的目光,漸漸地,從眼底裡湧上一抹笑意來。這笑意從眼底如暗流一般湧上來,滿了眼,又進一步溢出眼眶,渲染了眼角眉梢,進而沾染了嘴角,溢了滿眼滿臉的,真個人從裡到外都透出歡喜和愉悅來。
被他這樣笑著,邱晨突然覺得難堪起來,有些倉惶地移開目光,轉開頭,嘟起了嘴巴!
這樣的表情反而更加取悅了某個笑眉笑眼的人。她轉開頭移開目光,他卻伸手捧住她的臉頰,板著她的臉正對上自己的,讓她的目光對上他的視線,讓她的呼吸融於他的呼吸,然後看著她的眼睛,向兩邊舒展著唇瓣,表達著自己的歡喜愉悅,然後抬頭,在她的眉頭印下一個輕吻,將她緊緊攬在懷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低生愉悅地道:“放心!”
被他笑的有些尷尬難堪著,又猛地聽到這麼一句話,邱晨突然惱怒起來,頭喝上身被他緊緊攬住不能動彈,她乾脆屈起腿,用力地踢在他的腿上,帶著幾分惱怒的,悶聲悶氣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哼!……大不了,我就跟之前一樣,帶著幾個孩子回劉家嶴去,有什麼了不起的!”
“嗬嗬……嗬嗬……哈哈……”秦錚的笑忍不住地從胸口從咽喉裡溢出來,止都止不住。
她又惱怒地再踢,腳踢下來卻落了空,隨即,一雙腳也被兩條長腿固定住,動彈不得了!
“你……鬆開!”邱晨惱怒地低低叫著。
秦錚卻心情大好著,緊緊地擁著懷裡的人兒,笑著道:“好了,好了,彆鬨……嗬嗬,我不會給你那個機會的。你這輩子也彆想撇下我一個……唔,你想家了,一定是想家了……等過完年,我就上折子陳情,陪著你一起回去看看……”
“我回去就要住上段日子,不是看看!”邱晨不滿地嘟噥著。
秦錚連聲應著:“嗯,住上些日子。再去看看南沼湖,還有你說的那個海鋪子,去看看漁人出海……若是有功夫,再帶你往南邊兒走走去……你不是一直想到處走走看看麼?咱們就去看看,帶上孩子們,再請湯先生一起……就當給孩子們遊學了!”
邱晨被他說的也滿心柔軟下來,不自覺地放鬆了身體,全心信賴地依靠在他懷裡,微微眯著眼睛,想象著一家人出遊的美好景象……儘管,理智上她明白,這樣全家出遊的機會並不容易。至少目前秦錚被勒令在家思過的,輕易都被出府的,又怎麼能夠出京去!
“娘……”昀哥兒一聲帶著濃濃睡意的含混的呼喚,驚醒了憧憬著美好的夫妻兩人。
邱晨連忙從秦錚懷裡抬起頭來,轉回身,就見昀哥兒已經醒了,正用胖胖的小手稀裡糊塗地揉著眼睛揉著鼻子……
“嗬嗬,兒子,你這是把自己個兒的臉當麵團兒揉呐?”邱晨驚訝失笑著,上前將昀哥兒抱起來,摸了摸孩子後背是不是有汗,又瞥了眼褥子上……乾爽爽的,沒有畫地圖。
邱晨微微鬆著氣,抱著昀哥兒就要下去把尿。秦錚坐起身來,伸手將昀哥兒接過來,熟練地下榻進了淨房,給尚且懵懵懂懂的昀哥兒把了尿,再轉回來,邱晨也已經起了身,並將榻上的被子枕頭收拾利落了。秦錚微微挑了挑眉,隨即嘴角勾起,看著自己的妻子露了一個歡欣的笑容來。
沒多會兒,阿福阿滿也歇了一覺過來。
邱晨笑著張羅著孩子們上了炕,一邊給阿福阿滿脫去大衣裳,一邊跟秦錚商議:“跟穆老先生商議下,今明兩晚你們都歇一歇吧?……我讓人買了好些個燈籠,過會兒,咱們各自想了謎語寫好了,貼到燈籠上去,然後掛出去,讓家裡人都來賞燈猜謎。哦,對了,誰出的謎麵,記得備好彩頭哦,有人猜中了,得有彩頭才行!”
這樣的事情,小孩子最熱衷了,阿福阿滿立刻歡呼雀躍起來,昀哥兒坐在角落裡,本來掰著自己的腳丫子玩的投入,聽到哥哥姐姐歡呼聲,抬起頭看了看,也沒弄明白什麼事情,就跟著拍著巴掌咧著嘴巴笑起來。
秦錚有些意外地看著邱晨,問道:“好些燈籠?買了多少?”
邱晨頭也沒回,爽快地回答:“琉璃燈定做的,三十盞;八角宮燈和走馬燈是定做的,各五十盞,紅紗燈籠最多,一百盞!”
秦錚微微吃驚著,隨即失笑著搖頭道:“二百多盞燈籠,你準備都貼上燈謎?”
邱晨回頭看了他一眼,也笑起來:“儘量多寫吧,也不用都貼……”
二百多個燈謎,不說還要想的,就是比著書抄,也絕不是一晚上能寫完的!
秦錚笑著轉了眼,看向阿福阿滿。
阿滿沒有注意到秦錚的目光,滿心喜悅地湊到娘親跟前,嘀嘀咕咕地說起自己想的燈謎來。阿福注意到了秦錚的目光,略略局促了一下,隨即好像鼓起了勇氣般,往這邊湊了湊,開口道:“父親,不如把八角宮燈、走馬燈交給下頭人去貼謎語……人多了,集思廣益,也更熱鬨更有趣!”
邱晨也聽到了阿福的話,抬眼跟秦錚對視一笑,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欣喜和讚許。阿福這個安排就把二百盞燈籠分給下人們寫謎貼謎,剩下三十盞琉璃燈給他們一家人就足夠了。正如阿福所說,人多了,想法也多,集思廣益,謎語的必定更多更有趣味性,人多了,聚在一起賞燈猜謎,也更歡喜更熱鬨。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布置如何?”秦錚溫和地看著阿福道。
阿福眼睛微微一亮,轉臉看到娘親含著笑的鼓勵目光,更是信心倍增。他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喜悅和歡欣,連忙直起身子,恭聲應下。
“是,父親!”
秦錚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很是隨意地低聲道:“二百盞燈籠,你準備怎麼分?家裡有多少人,心裡可有數?”
阿福抬眼看看秦錚,點點頭,道:“嗯,兒子心裡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不過,為了不出差錯,兒子還是想著請陳嬤嬤和平安幫幫忙。”
秦錚顯然很滿意阿福的回答,點著頭,拍拍他的肩膀道:“既然打算好了,那就去吧。這會兒把他們叫過來商量好了法子,布置下去……你娘說今晚上寫了謎語掛出去,再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阿福滿眼信賴地看著秦錚點著頭,回頭跟邱晨說了一聲,自己拎過衣裳來,跳下炕,穿了鞋子,一邊往外走,一邊招呼著候在外頭的丫頭婆子,吩咐下去請陳嬤嬤和平安過來。
邱晨右手邊坐著阿滿,懷裡摟著昀哥兒,看著阿福腳下生風地走出去,帳幔門簾子挑起又落下來,好一會兒還在微微地晃動著。
手上一輕,昀哥兒已經被一雙大手抱了過去:“阿福已經九歲了,是大孩子了!”
邱晨微微怔忡著晃過神來。轉回眼看向秦錚,對上他寬慰的目光,邱晨心裡一舒,回了一個釋然的微笑。
是啊,孩子們總有長大的一天。做家長的,看著孩子們的成長會歡喜欣慰,卻也會在看到孩子們越來越獨立的時候,生出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來。
小鳥兒長大了,翅膀硬了,總有自己飛翔,自己搏擊長空的一天。
家長歡喜欣慰之餘,剩下的就是為孩子們祈禱,祈禱他們順順利利,平平安安!
阿福那邊商量的很順利,這邊的晚飯剛剛擺好,阿福就一臉喜悅輕鬆地轉了回來,身後還跟了穆老頭兒一起。
“穆老先生過來了,您坐這邊!”邱晨自然親切地招呼著穆老頭兒上了炕,跟秦錚相對而坐了。
穆老頭兒落了座,接了濕帕子擦了手,隨即,又有小丫頭送了一隻粗陶杯子來,裡頭暗褐色的茶湯是上好的陳年普洱茶——穆老頭兒在西南居住時間最長,習慣了喝這種發酵茶,對於北方人喜愛的清茶和花茶都不屑一顧。
穆老頭兒瞥了眼茶杯,直接對上邱晨道:“今兒晚上的掛燈猜謎的事兒是你的主意吧?”
邱晨微微挑了眉頭:“您老怎麼就這麼看準了是我?”
穆老頭兒無限鄙夷地瞥了邱晨一眼,淡淡地拋過來三個字:“錯不了!”
說完,自顧自抱住撲過來的昀哥兒,瞬間笑眯了眼。
這還帶歧視的!
邱晨撇撇嘴,也不再去理會這個,轉身吩咐丫頭婆子擺飯,“……拿一壇荔枝酒上來!”
含光答應著正要下去,穆老頭兒在旁邊補充道:“拿一壇子陳年米酒來……那個要兌了米酒喝才好!”
邱晨揮揮手,含光笑著答應了退下去。
邱晨轉回身來,挨著秦錚在炕沿上坐了,笑著對穆老頭兒道:“今兒晚上的燈謎,您老就帶著昀哥兒一撥吧。你們爺倆是老弱,就給你們按一個人算,三十盞燈,五個人,那就是一人六盞……若是您覺得自己不中用,那就多喝點兒,待會兒喝醉了,想必也沒人再勉強您!”
穆老頭兒瞪了邱晨一眼,憤憤道:“就一壇酒,哪來的那麼刮噪!”
說著,含光帶著幾個小丫頭,分彆兩兩抬著壇子走了進來。兩個酒壇子都不太大,應該是十斤的中號酒壇。剛剛邱晨吩咐人上酒,不過是想著活躍氣氛,表表心意。這會兒卻弄了兩壇過來,一壇十斤,兩壇可就二十斤了。這不說喝下去醉不醉,就是白水喝個八斤十斤也撐趴下了!
穆老頭兒和秦錚看到兩隻酒壇子卻都沒什麼表示,看樣子根本沒把兩壇酒放在眼裡。
丫頭們抬了酒壇子來讓主子們看了,正準備下去換成小酒壺送上來,斟酒什麼的也方便,卻被秦錚伸手攔住,淡淡地吩咐:“不必了……再去西書房裡取那兩隻多彩富貴花開玻璃花瓶拿來,我和老先生今晚就用它了!”
邱晨微微有些愕然著,疑惑地問道:“這酒壇子剛從地窖裡取來,酒必定是極冷的……不熱一熱麼?”
穆老頭兒夾了一筷子海蜇菜心送進嘴裡,咬的咯吱咯吱作響著,一邊撇著嘴斜著眼睛睨著邱晨道:“這回露怯了吧?這荔枝酒要好喝有兩個講究,一就是兌陳年米酒,二一個就是要冷著喝,越冷越香……真如你說的熱了,就會滿嘴酸餿泔水味兒,那可真是糟蹋了好東西了!”
邱晨愣怔著眨了眨眼,笑著道:“居然還有這種講究!”
冰冰的酒她也喝過啊!不說冰爽沁涼的啤酒,還有加了冰的百利酒、朗姆酒……隨著冰塊的融化,酒的口感也在不斷轉變……邱晨曾經最喜歡的緩解疲勞的方式,就是放一池熱水,將全身浸在熱水中,然後端著一杯酒慢慢地細酌慢飲,一杯酒喝完,微微有些熏意,正好起身擦乾,躺進鬆軟乾燥的被窩裡享受一場黑甜酣眠……
她不酗酒,卻喜歡品味高品質美酒的醇香,也喜歡那種微醺的感覺。
由酒,邱晨想起許多,她精心挑選的衝浪浴缸,輕軟舒適溫暖的蠶絲被子,她拚搏十幾年終於安置下的安樂窩……
曾經那麼看重的東西,如今竟極少想起了。此時再想起,竟已經都已經模糊的隻剩下一個影子和一些感覺,埋藏到了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