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要出城,還有差事要辦,秦錚沒有再睡,擁著邱晨躺了一會兒就起了身。邱晨也沒再躺著,起身,扶著腰肢看著丫頭們給秦錚準備厚衣裳和各種日用物事。吃穿用度林林總總,收拾了幾箱子,秦錚失笑著出言阻止,這才罷手。
吃過早點,秦錚就要辭彆離開。
攔著邱晨在沐恩院的門口,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替我跟嶽母和大哥大嫂告個罪吧,我來不及跟他們辭行了!”
邱晨點點頭答應著,低聲囑咐道:“你這一上工程,各種繁瑣瑣碎必定操心受累的,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秦錚凝視著妻子的臉龐,點點頭,轉身大踏步往二門去,沒有回頭。
二門上,楊樹勇已經等在了那裡。
秦錚看到大舅哥微微一怔,抱拳問候。
楊樹勇也略略一拱手,看著秦錚道:“你放心去辦差事吧,家裡有我呢!”
秦錚心中一暖,動動嘴,隻拱手深深一禮,道:“那就拜托大哥了!”
起身後,又叮囑道:“河工就在京郊,快馬不過一個時辰,若有消息,大哥記得打發人快馬給我傳訊!”
楊樹勇答應著:“嗯,知道了,你放心吧!”
秦錚點點頭,不再說什麼,跨出二門,接過隨從遞上來的馬韁,認鐙上馬,安坐在馬背之上,轉身朝馬下的楊樹勇拱手辭過,驅動馬匹,一徑離了靖北侯府。昨日就跟雍王爺約好了,兩人在西直門處會合。
秦錚離府後,靖北侯府裡似乎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孩子們仍舊每日上課下課,邱晨在秦錚離府的當天,看著丫頭婆子們收拾了劉老太太的東西,搬去了如意院,楊樹勇和周氏住了西屋,劉老太太住了東屋,這般格局倒是跟老家相仿,幾個人都覺得放鬆習慣了許多。
也因為秦錚離開,劉氏搬到如意院的當天晚上,周氏要搬到沐恩院來跟邱晨作伴,被邱晨拒絕了。
她夜裡又是起夜又是腿抽筋,一夜要折騰好幾回,周氏若是過來,勢必也歇息不好,白天還要伺候劉氏,還要照顧大小一群孩子,就太累了。
“有陳嬤嬤林嬤嬤和承影月桂她們幾個丫頭呢,都是用慣了的人,跟我時間久了,最了解我的心思,周到全麵又細心,必定照應的我妥妥當當的,你就安心在這邊吧,白天你過去或者我過來在一處,做做伴兒說說話就足夠了。”
周氏過來陪著邱晨的本意也是為了她好,陪著她可以一來可以照應起居,二來也壯壯膽,免得臨產心裡害怕。不過,見邱晨不樂意,周氏也沒有堅持,但還是再三囑咐邱晨,有什麼不得勁兒的,千萬彆撐著,不管早晚及時打發人過去喚她。又囑咐她一行一動,翻個身都要小心著,萬不敢莽撞了!
這些話雖然聽了不止一回了,邱晨卻仍舊能夠感受到來自親人的關懷和溫暖,耐著性子聽了,一一認真答應下來最後又保證加寬慰了周氏一番,這才讓周氏將邱晨留在沐恩院,回如意院安置去了。
秦錚走的時候大家都沒多想,轉過一天來,陳氏拿著中秋節的禮單子進來讓邱晨過目,她才恍然,還有三天時間就中秋了……中秋是大節,想必秦錚那邊再忙,也會回來過節吧?!
心裡這念頭一浮出來,莫名地,臉上的喜色都添了兩分。
林嬤嬤目光一轉,跟陳氏交換了個會意的眼神,隨即飛快地分開,繼續商量起禮單子來。當然了,屋子裡的老老少少也受了主子的感染,神情都輕快起來。
畢竟不是單獨開府的第一年,經過兩三年時間,邱晨對這些禮尚往來人情世事已經是熟稔於胸了,率先接過陳氏擬好的送禮名單,飛快地瀏覽了一遍,然後指著上邊的兩個人名道:“吏部左侍郎顧大人家裡加三分,工部尚書褚玉章大人家裡加三分……還有顧先生和湯先生家裡,從那些奴兒乾送來的灰鼠皮子裡挑出幾張來,給每位先生添個風帽的料子吧!”
往年跟吏部侍郎顧敏山府上往來,不過是平常的按例即可,今年俊文俊書拜在顧敏芝門下,顧敏山乃顧敏芝堂兄……有這個關係,不好仍按舊例,添三分表示一下意思剛剛好。
至於工部尚書……秦錚不是奉命去監理工部麼,自然跟工部尚書要表現一下。當然,秦錚是協理福王,這表現的也不用太過,按舊例添三分也差不多剛剛好。
陳氏點頭應下來,邱晨又提了兩個人的名字:“……他們雖然致仕了,但德高望重,頗富聲望,這禮不能剔除……就按原來的例加兩成吧!”
陳氏眨眨眼,露出一抹笑來,連連點著頭應下來來。
林氏有些不明白,看著一抹喜色斂去又露出疲倦了,也不敢追問,連忙曲曲膝跟著陳氏退了出來,一走出房門就低聲詢問起來:“那兩個人都致仕了,怎麼還加禮?”
陳氏瞥了身後一眼,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道:“這是咱們夫人仁厚敬老。”
一個小丫頭捧著一盅子湯羹過來,陳氏揭了蓋子看了一眼,又趕緊蓋好,打發小丫頭捧進去,這才低聲跟林氏繼續道:“世人慣於錦上添花,少有雪中送炭的。那兩位雖說隻是致仕,卻也必定有人走茶涼之感。這時候,咱們夫人不但沒有看輕之意,反而加重了禮物……”
說到這個地步,林嬤嬤怎麼地也明白過來了,露出一臉的恍然之色來,跟陳氏交換了個眼神,兩個人都拋開那個話題,腳步匆匆一路往鬆風院處理布置往來節禮去了。
中秋節頗重,在一年中不說僅次於過年也差不多了。不過,與其他節日不同的是,時到中秋,恰是萬物成熟收獲之季,是以中秋節裡也大都以各類瓜果特產為主,其次就是各色點心諸般。
邱晨在劉家嶴的時候,每逢端午、中秋、元宵,都會親自帶著丫頭婆子和鄰裡的媳婦子們一起動手製作各色的應節美食,從進了京之後,第一年就懷了昀哥兒,不方便行動了。幸好有陳氏、賈氏和小喜等人跟著邱晨做了不止一次,對各色配方口味製作都特彆的美食都了解了,不用邱晨動手,也做的有模有樣。更因為術業有專攻,經過她們自己的理解後加工製作出來的點心,反而有了些邱晨做不出來的特色,讓邱晨讚美不已。從此就甩開手,隻在每個節日都評選出手藝最好的三個人進行獎勵。有這個獎勵在,她就每年等著吃更好更美味的應節點心好了。
陳氏跟邱晨商量妥了禮單子,給大廚房定好需用的點心數量,那邊的白案師傅們就熱火朝天地忙乎開了。將早就備好的各色餡料按方子搭配,調製口味,然後和麵製作。因為有獎勵製度,白案師傅們不會合作,各自帶著自己的徒弟忙碌不停,各種花色各種形狀的點心半成品,很快就製作出來,然後或上籠屜或進烘箱,很快,一股濃鬱的甜香氣就從大廚房裡飄溢出來,漸漸蔓延開來,幾乎蔓延籠罩了大半個靖北侯府,勾引的一些饞嘴的家夥,忍不住吞起了口水。
大廚房挨著沐恩院不遠,香味兒自然也傳進了邱晨的房間裡。
皺了皺鼻子,香甜味兒太濃了,也有些膩味兒……正想讓丫頭們將窗戶關上,念頭一轉,邱晨突然想起曾經吃過的雲腿鮮花月餅,連忙喚來月桂和承影幾個,替她換衣裳,穿鞋,收拾妥當了,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人喚上昀哥兒,再去如意院請上劉老太太和周氏,一起往後園子裡摘花去。
丫頭們多有不解,月桂忍不住詢問道:“夫人,您要什麼花,讓我們跑一趟給您摘回來就成,哪裡用您奔波過去……”
摘花麼,在丫頭們看來,不外乎是插瓶欣賞,或者往發髻上、衣襟上攢花佩戴,誰摘了來不是一樣的。夫人的肚子這些日子仍舊長的迅猛,一天一個樣兒,如今走路不用手托著都不成了……每走一步都顫巍巍的,走上幾步,人就喘得厲害,就要停下腳步歇一會兒……夫人從來不愛叫苦,但不管是她們看著,還是穆老先生請脈檢查,都囑咐她們一定小心了再小心地伺候著,萬不敢有一絲一毫地輕忽和差池!夫人自己個兒偏偏不服氣,居然還要去後園子摘花……
邱晨興頭勁兒正足著呢,笑著看了看月桂道:“我就走到大門口,然後坐了轎子過去,統共走不了幾步路的……總不出去走動走動,我都要發黴了!”說著話,腳步不停,走到二進恰好看到昀哥兒和康和在院子裡拿著小木劍揮著玩呢,邱晨招呼一聲,汗水淋漓的小東西立刻拋下玩伴啪嗒啪嗒跑過來,握住娘親的手神色鄭重地托著:“娘親,我扶著你!”
小東西太會討好,一句話說的邱晨笑眯了眼睛。儘管,娘兒倆手拉著手,也不知道誰扶著誰。
邱晨抽了帕子給昀哥兒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又探手摸了摸昀哥兒的後背,發現裡邊的中衣都汗濕了,連忙招呼汪嬤嬤王氏帶昀哥兒和康和下去換了乾爽衣裳,洗了手臉。
昀哥兒有些不樂意,嘟著嘴道:“娘,這麼點點汗不妨事,一會兒就下去了!”
邱晨收了臉上的笑意,看著昀哥兒的眼睛淡淡問道:“你生了病,誰最著急最心疼?”
昀哥兒好像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微微一愣,然後道:“是……娘親!”
邱晨心中略安,又問道:“那你這般不注重自己個兒的身子,是想讓娘親著急心疼麼?”
昀哥兒再不多言,扶著邱晨在簷廊下的扶欄上,依著廊柱坐了,然後恭恭敬敬拱手施禮道:“勞娘親稍等,兒子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