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猛進京的消息送進靖北侯府的時候,自然有人送去了工部。不僅是秦錚知道,這一日當值護衛的秦勇也是知道的,隻不過,因為秦錚這些日子在工部事務繁忙,正實驗一種新製火雷,秦錚收到消息的時候,恰好剛剛改進了,正要試驗。這一次火雷改進,前前後後,試製改造,折騰了一個多月了,眼瞅著就要達到設計效果,秦錚自然不會因私廢公,撇下福王和工部尚書等許多人,一個人跑回家來迎接大舅子。
楊樹猛去客院洗去一身行塵,換了一身乾淨灰青色桐綢團福暗花衣裳,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才從淨房裡出來,一抬頭,三個滿臉喜色的半大小子就迎了上來,叩頭行禮問安。俊言問候二叔好,俊章和俊禮則是歡歡喜喜叫著爹爹,三個小子離家三個月,祖母劉氏和母親(伯母)周氏也在兩個月前離京回鄉,這會兒見到楊樹猛,自然歡喜非常。
看著三個孩子不但沒瘦,而且氣色紅潤,精神飽滿,個頭兒也都躥高了。衣著看上去並不怎麼鮮亮,卻就是比家裡打扮的好看,順眼,看著素素靜靜的,偏偏看著貴氣……楊樹猛自然也很是欣喜,受了孩子們的禮,叫起來之後,摸摸這個的腦袋,拍拍那個的肩膀,楊樹猛問著孩子們學業跟不跟得上,聽沒聽姑母的話……孩子們回答之後,也三言兩嘴地問著家裡的事情。臨進京之前,家裡的獒犬要下崽了,如今情況怎樣?他們臨來前釀製的野椹子酒成了沒有?還有今年的冬捕……嘰嘰喳喳七嘴八舌,楊樹猛聽得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回答了兩三個問題後,就揮揮手喝止了孩子們層出不窮瑣碎無聊的問題,背著手,轉身出門,喚上成子,一路往後院去了。
成子跟俊言俊章俊禮都熟悉的很,成子思慮周全,處事公道,心思聰慧又刻苦用功……俊言俊章和俊禮都很佩服,幾個人朝夕相處了七八年,早已經跟兄弟無異,分彆重逢,自然歡喜無限,也沒什麼隔閡生分,說起彼此離後所遇所學,你一言我一語就沒個完。自家孩子不說,成子也可以說是楊樹猛看著長大的,跟自家孩子也差不多,真心親近疼愛的,看著孩子們相處愉快,熱熱鬨鬨的,楊樹猛自然也歡喜,看著孩子們活躍熱鬨沒心沒肺地歡喜雀躍,不自覺地就寬待縱容起來。孩子們也有長大的一天,孩童和少年時期的快樂輕鬆將成為終其一生的懷戀。
包容地笑著搖搖頭,楊樹猛背著手繼續走顧自往前走,孩子們雖然說說笑笑熱鬨開懷,卻也沒有耽誤事兒,落後著四五步跟在後邊。
楊樹猛帶著孩子們到達沐恩院,敞兒兄妹三人也收拾利落,穿了小棉襖褲抱到了邱晨屋裡的炕上。
三胞胎本就罕見,這個時代醫療條件落後,能夠活下來還長的這般好的更是幾乎沒有。三個大小相同、容貌相仿,穿著同樣顏色、同樣款式衣裳的小包子並排躺在炕上,而且三個小包子都胖乎乎肉嘟嘟,粉雕玉琢,眼珠兒黑亮亮如水晶,眼神靈活,可愛無限,偏偏三個小包子這會兒剛剛吃飽喝足,正精力無限著揮胳膊蹬腿兒的——
敞兒還突突著小嘴兒吐著沫兒,跟小螃蟹似的;
九兒則渾然忘我地專注在自己的小拳頭上,努力將小拳頭送進嘴巴裡去;
亮兒最安靜,翹起一隻腳,用兩隻手奮力地扯著腳上的小襪子,卻一手扯著襪子頭,一手扯著襪子筒兒,也不知小東西是想著脫襪子還是穿襪子。
看到這麼可愛的三個包子,彆說楊樹猛這個二舅舅稀罕的不行,就連成子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也歡喜無限。
“哈哈,二舅舅給你們的見麵禮兒!”楊樹猛站在熏籠旁烤了一會兒,覺得身上的寒氣差不多散儘了,這才上前,抱起敞兒,給小家夥兒的襖袢兒上掛了個羊脂玉鎖子。敞兒還不懂什麼見麵禮,隻看著眼前這張臉眼生,也顧不得乾彆的了,隻大睜著黑亮亮的眼睛盯著楊樹猛看。
“敞兒,這是你二舅。”說著話,邱晨瞥楊樹猛一眼,笑嗔道,“哥哥,你又亂花錢!”
楊樹猛一貫寵著妹妹,後來換了邱晨,楊樹猛這種寵妹之情上又加了許多尊重佩服,一般邱晨說什麼他都無條件讚成的,這一回卻破例沒有讚成,一瞪邱晨,很是有些兄長的威嚴,道:“什麼亂花錢?舅舅給外甥個見麵禮是正事兒,怎麼能是亂花錢!……是不是啊敞兒?二舅舅說的對不對啊?”
說著話,楊樹猛又拿出兩個色澤款式都同樣的玉鎖子來,分彆掛在亮兒和九兒的身上。
亮兒對玉鎖子沒興趣,也覺得楊樹猛這個舅舅很新鮮,小手仍舊扯著襪子,眼睛卻盯著楊樹猛不動了。
九兒則一把抓起胸前的玉鎖子,不啃小手了,隨手麻利地把玉鎖子塞進了嘴巴裡。
邱晨跟楊樹猛看著三個活潑健康的孩子是欣慰又歡喜,看俊言俊章幾個擠不上來,兄妹倆乾脆離開炕邊兒,來到臨窗的木榻上落座,楊樹猛接過邱晨懷裡的昀哥兒逗弄著,一邊跟妹妹敘起話來。
沒多久,阿福阿滿也放學回家,見了二舅舅楊樹猛和成子自然也是歡喜無限,又是一番互相見禮問候,說笑熱鬨成一片。
屋子裡正熱鬨著,門口的丫頭通報:“侯爺回來了!”
正說笑的小子們都是一靜,正跟妹妹說話的楊樹猛也住了口,倒是阿滿第一個起身,從楊樹猛懷裡抱起昀哥兒,一起往門口迎上去。
“爹爹!”阿滿甜甜脆脆地叫著。
“爹……”昀哥兒略顯笨拙含糊的聲音,同時朝著踏進屋裡的秦錚伸出小手要抱。
邱晨也已經起身迎了上來,看著秦錚接過昀哥兒親親,又抬手揉了揉阿滿小丫頭的頭頂,父子父女熱乎了一陣,這才上前接過昀哥兒,一邊笑道,“你回來了……二哥來了!”
“嗯,我已經知道了。”答應著,秦錚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來丟給旁邊伺候的丫頭,回頭看見楊樹猛也從次間裡笑著迎出來,連忙拱手上前行禮道,“二哥進京,原該遠迎,今兒衙門裡有事兒脫不得身,沒能遠迎,二哥多多擔待!”
說實話,楊樹猛跟秦錚這個妹夫還真不熟稔,內心裡總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打怵,估計也是平頭百姓對官員下意識地畏懼有關。不過,經過幾次短暫的接觸,也看得出這位身居高位的妹夫對二老和他們哥倆都很尊重,並沒有官員的官腔,也沒有端什麼架子,漸漸地,那份畏懼也就散了些,彼此間雖然還談不上親近熟稔,卻也自然了許多。
拱拱手回禮,楊樹猛笑著道:“妹夫太客氣了!衙門裡的是正事兒,咱們自家人沒那麼多客套!”
兩個人見禮寒暄了幾句,果真如同楊樹猛所言,自家人不用太客套,秦錚讓著楊樹猛在堂上入座,丫頭們送上熱毛巾來擦了把臉,然後問候家裡二老和大哥大嫂二嫂諸人的情形,楊樹猛一一回答了。
秦錚道:“嶽母遠有咳喘的病根兒,遠想著讓她老人家在這裡住過冬天去再回安陽,奈何老人家惦念家裡,執意要走,海棠和我還一直惦念著,就怕她老人家路上吹了冷風犯了舊疾,這回二哥來了就好了,就不用再惦念著寢食難安了。”
秦錚這番話關心劉老太太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對待妹子的關切卻是真切的,楊樹猛心裡也欣慰,笑著道:“她老人家這些年一直吃著海棠的方子調養著,舊疾好了許多,去年一冬天都幾乎沒怎麼犯,今年坐船坐車地來回兩趟,隻是疲憊些,並沒有發病,想來病根兒拔得差不離了。”
邱晨聽到這話插言道:“二哥,是不是咱娘也這麼想的?你回去可得好好規勸規勸,不能掉以輕心,那些丸藥還得吃著,平時該注意的也得注意著才行,雖然見好了,幾十年的病根兒卻沒那麼好拔除,還得繼續調養著。”
楊樹猛看著妹妹笑起來:“你放心吧,我和大哥都上心著,你兩個嫂子也照顧的悉心,你在京裡照顧好自己和和孩子,也不用老惦記家裡,都好著呢!”
當著男人的麵兒,若是那家法規矩嚴的,婦人們哪有敢隨便插言的。看著妹妹這麼隨意放鬆,在楊樹猛看來也多少有些沒規矩,就知道妹夫待妹妹是真好,沒得說,楊樹猛這個娘家哥哥自然也滿心欣慰,更加放心了。
秦錚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妻子,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眼神,然後轉回頭跟楊樹猛道:“既然家裡二老皆好,這時節莊子上也沒多少活計了,二哥進京就多盤桓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