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半刻的,大可慢慢圖之”
伍從溪點點頭,又沉吟道:“此子看著一團和氣隻怕不比靖北王好交道。”
初郎中眯眯眼笑道:“大人不必多慮,此人既然當著眾人許下了,自然要追著他這一頓東道若是能夠攀上交情,靖北王府也是早晚的事兒。”
“這人年紀輕,卻著實滑不留手”
“大人”
眼看著趙成芳腳步匆匆去了,幾位官員麵麵相覷著,也四散了。隻剩下戶部侍郎伍從溪和初郎中。
眾人紛紛拱手:“告辭,告辭”
趙成芳又拱手道:“自然,自然。諸位大人,下官就此辭過,先行一步了。”
他這般說,初郎中卻開口道:“伍大人不計較,自然不必趙大人賠禮了。但趙大人許下的酒席我等可記下了,趙大人可不能食言啊”
伍從溪臉上露出一抹遺憾,哈哈笑道:“唉,既然趙大人事務繁忙,我等也不勉強。不過,趙大人賠禮就罷了,不必如此計較。”
說著,滿麵含笑地朝幾人做了個羅圈兒揖。眾人紛紛回禮,卻將目光關注到伍從溪身上。
三五個人自然紛紛附和。趙成芳也終於開口,笑著拱拱手道:“初大人這話在理。隻不過,下官今日隻能辜負伍大人了。改日,下官必定置備酒席,另請諸位小聚,也算是向伍大人賠禮”
就聽那位姓初的戶部郎中笑道:“大人這可是冤枉下官了,俗話說住大店吃小館,許多美味往往藏在不起眼的小鋪子裡。咱們同僚小聚,好吃舒坦才是正經,倒不必講究那許多排場。再說咱們同僚小聚,吃的舒坦就好,過於拘泥反而生分了,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趙成芳看著兩人一唱一和,心中有些不耐煩,但仍舊笑意不減。
伍從溪笑著搖搖頭:“我隨非大富,請頓飯的銀子還是有的,你也不必太替我省錢了”
不等趙成芳回應,旁邊立刻有一位戶部的郎中笑著附和道:“下官倒是趕巧知道一家不錯的小館子,就在西華門外,走過去不過一刻鐘,店麵不大,售賣秘製的酥皮鴨卻是極好的。”
伍從溪嗬嗬一笑,讚道:“小趙大人年少有為,難得還這般謙遜這眼瞅著就到午時了,小趙大人,幾位大人,再忙總要吃飯,不如在下做個東道,幾位賞臉一起,可好”
趙成芳正在琢磨著赫真部的那位,猛地被打斷,心中不虞,臉上卻毫無表現,揚起一臉和煦謙遜的笑容來,客客氣氣拱手回禮:“見過伍大人。下官手頭還有點兒事,要趕著處置了,再去鴻臚寺。”
心裡正琢磨著,猛地瞅見那位皇帝眼前的紅人,給事中趙成芳趙大人腳步匆匆地走過來,那位在堂上碰了一鼻子灰的戶部侍郎伍從溪眼睛一亮,向身旁幾位同僚打了個眼色,上前一步,狀似不經意地跟趙成芳招呼道:“哎呀,小趙大人這是急著去鴻臚寺麼”
幾位臣子目光交彙,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猜測哎,今日殿上不是正說了一個來朝的部族,叫什麼赫真部的嘛這會兒春暮初夏,北地恰好冰雪消融嘖嘖,可不正好適合用兵嘛
或者,皇帝手裡有錢了,看著哪個部族不順眼,起了動兵討伐之心
這兩位,一南一北,平定邊疆,開疆擴土,俱都是戰功赫赫的重臣統率,皇帝同時召見這兩位難道是邊疆有變
大臣們走得遠了,也有那麼幾個轉回頭望過來。看到的是有兩位的背影。心裡猜測著聖上同時召見兩位國之柱石,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
其他大臣聞言紛紛笑著拱手相辭,倒是靖北王秦錚和越國公徐瓊恰好站在一起,互相看了一眼就相跟著折返回來。
不等他走出大殿,一名小內侍匆匆而來,走到秦錚近前躬身道:“皇上召靖北王和越國公東書房覲見。”
秦錚立於右側首位,退朝之後,緩緩隨在百官後邊往外走,自有趙國公徐瓊等人打著招呼,小聲地說笑寒暄,秦錚一貫冷厲少語,但自從婚後,有妻有子,在人前的冷厲減了幾份,待人也平和的多了,與同僚碰在一處,也能偶爾說上一句了。
趙成芳領了旨退到一旁,鴻臚寺行人司的官員也行禮退下,雍安帝使了眼色,安轡詢問之後,宣布退朝。
“臣領旨我主英明”
略一沉吟,雍安帝就笑著應了:“好,就準趙愛卿所奏”
雍安帝對趙成芳主動請命多少有點兒意外。趙成芳在他身邊也有一年多快兩年了,對他的性子雍安帝還是了解的,知道這個臣子雖然年輕,卻並不毛糙衝動,不說同齡人,就是許多為官多年的老臣,也沒有他內斂深沉,平日裡極少主動發表意見,但真正問到他,他說出來的也總是有條有序,頗有見解。說實話,這樣的性子雍安帝非常喜歡,他是想著鍛煉趙成芳幾年,逐步提起來,做宰相重用的。今日趙成芳自請所述理由,聽著也很有些道理,甚至已經說動了他,但雍安帝還是存了一絲疑惑。
“皇上,”趙成芳躬身揖手,稟奏道,“臣巡守遼地與奴兒乾,對赫真部之事略知道些,此次,赫真部進京奉上北地之稻米,微臣以為,乃是大事,宣揚我主英明、我大明教化、四夷誠服之功,顧臣自請,接洽赫真部使團,並使其見識我朝繁華、儀製,真正安心歸附,再無異心。”
閃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掌侍從、諫諍、補闕、拾遺、審核、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與禦史互為補充的禦前給事中趙成芳。
皇帝話音落下,鴻臚寺行人司的官員正要上前接旨,卻在旁邊的官員隊列中閃出一個人來。此人身著靛青色官袍,不過是個六品小官,擱在彆處,怕是朝堂上的大佬們沒誰看得上這種小角色,但能夠日日隨侍在皇帝身邊,跟隨上朝的六品官員,就沒有人不敢輕視了。
赫真部送來的是北地第一批種植出來的稻米,宣揚的是大明國教化部族之功,不管那米值不值錢,都是大漲臉麵的事,故而,雍安帝心情大好,破例吩咐按歲末常例。要知道,到了歲末快過年了,老板安排人出差還會給點兒好處呢,更何況皇帝麵對進京覲見納貢的部族,自然也會待遇優厚一些。這一個吩咐,已經是對赫真部的優待了。
照常例,外國和周邊部族進京納貢朝見大都在歲末,新年之際,但因為這個時代交通不便,有些部族、外國使節進京途中或耽擱了,或有特彆理由進京的也偶爾有之,這個就屬於特例,就需要奏報皇上,由皇上定奪了。
一國和一家其實一樣,家業越大,一些規章製度就越全麵,財務花費是重中之重,自然更要嚴謹,是以,一些經常出現的開支都會有定例,比如官員的俸祿按品級有定數,比如內宮之中的後、妃、各宮主位的月例銀子、日常耗費也有定例;再比如皇帝舉行什麼祭祀、慶典儀式,也有開支定例這外國、部族覲見,也有招待規格,衣食住行乃至禮儀諸般,都有詳細規定。
雍安帝也沒把赫真族看在眼裡,隨意地揮揮手,吩咐鴻臚寺行人司的官員:“按歲末常例吧。”
即便赫真部發展極快,勢力已隱隱成了北地部族的老大,但相對於當年的北戎,仍舊是不值一提,這等小部族,自然入不得大明國君臣的眼,沒有人看得起這樣的小部族。是以,赫真部進京朝覲之事雖然突兀,卻並沒引起多大反響,僅僅就北地種出稻米一事議論了兩句,就都消了聲,靜等皇帝處置。
又經過近十年的繁衍生息,在逐步吞並了周邊數十個小部族之後,如今的赫真部已經發展壯大,人口增至將近三十萬,地盤也從之前的幾個小山頭,變成如今延綿方圓近近千裡,幾乎占了奴兒乾的三分之一和二分之一朝鮮半島去。
經過十年前靖北王秦錚在北邊率軍的一番韃伐,北戎被滅,原本依附於北戎的幾大部族也隨之消亡,即使有那一二未被明軍消滅的部族,也因為實力大減,被周遭的小部族趁機蠶食蟻噬,很快也湮滅了。赫真部就是那次大戰之後發展起來的一個小部族,最初不過兩千人口,北戎被滅之前,也不過五萬人口,一直受北戎的壓製盤剝,勉強維持。北戎消亡之後,赫真族也是最早倒向大明的部族,因為,那一場大戰中,赫真也是受益最多的幾個部族之一。不但得了大片豐美的草場,還趁北戎大敗之時,劫掠了許多財貨、牛羊,甚至人口。曾經的漠北之主淪為奴隸。
那戶部的陳大人很是著惱,但一瞅發話之人身上洗的褪了色的官服,就啞了火。這個人名頭很大,時任監察院禦史,姓劉名淵,人稱鐵嘴劉,貫以剛正不阿,忠心為國自傲,平日裡總是一副嫉惡如仇的嘴臉,一旦有官員的陰私事兒被他知道,他就會糾結一群言官彈劾。很是讓一些心虛之人畏之如虎,恨得牙癢,卻毫無辦法。姓陳的身在戶部,自然少不了一些明的暗的,對鐵嘴劉這種人,無端地就有些心虛,更彆說招惹了,隻能自認倒黴,夾著尾巴縮回官員隊列中去了。
古代官員有兩種工資薪酬發放方式,一是俸,也就是銀兩;二是祿,隻得是國家發放給官員的糧米。一般發放的祿米都是官倉裡儲存了兩年以上的陳米,官員們領回來也不自己吃,當時就賣掉,貼了錢再換成新米吃。當然,這也是家境殷實的官員才能做到的,苦就苦在一些家境貧寒,又在清水衙門為官的人,少不得要吃些陳年的祿米。時間久了,自然積累了一肚子怨氣,這會兒就發作出來了。
“哈哈,陳大人也莫如此斷論,那去歲之米,總比戶部發給大家的祿米強吧”這是不滿於以陳米發俸祿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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