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已經決定好了嗎?”
聽了何頤的決定,過了好大一會兒何召銘才問出這一句。
“不然呢?”何頤嘴角噙著一絲冷笑,“讓我們四房回到府中,成天提醒吊膽的過日子嗎?”
“你大伯娘被降為七品孺人,已是受了嚴懲。她也知錯了,已向我作下保證,以後定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以後?大伯是覺得我該用四房一家的命,去賭王氏的良心?”
經過此事,再有這些年將原身養廢的舉動,何頤覺得王氏根本不配被當做長輩。
他的謀劃其實很成功。自從在宛平縣衙鬨了那一出,何家大太太謀害弟媳和侄子的事,不過三日便傳的滿城皆知。甚至最終事情還傳進宮中,弘道帝聽聞後特意傳召理國公詢問。
結果麵前這個他喚做大伯的人,在聖上麵前將事情完全顛倒。說王氏憐愛弟媳侄子身子弱,將補藥交予下人,錢濤自作主張,將補藥換成了毒|藥。弟媳侄兒被下人蒙蔽,再加上四弟何召信乍然出事,二人一時激憤才生出了誤會。
何家的麵子是挽回了,何頤母子卻難免給人留下魯莽草率的印象。且王氏一下從謀殺未遂的凶手,變成了被人誣陷的好人。何頤怎麼想怎麼覺得惡心想吐!
弘道帝有沒有相信理國公的說法何頤無從得知。
隻知道最終後宮傳來的懿旨上,王氏降品的罪名是:管束下人不力,以至功臣之後被害。
這道懿旨很是奇怪。管束下人不力,用這個罪名將一品國公夫人降品為七品,這顯然罰的太重。
其中又加了句“功臣之後”。“功臣”二字顯然指的是何頤的父親何召信。
但何召信雖有馳援之功,畢竟沒有救回太子。當初消息傳回時弘道帝也沒有對之有過任何嘉獎。而這道懿旨中卻將何召信稱為“功臣”。
由此可見,這道懿旨表麵上是皇後下的,實際上是弘道帝的意思。其目的應當是敲打王氏的父親王馳。
“王氏出身江南大族,乃是琅琊王氏後代,勢力甚為廣泛。且她父親王馳才剛升任了內閣首輔,聖眷正濃,大伯也是不得已。”
“嗤——”何頤不由笑出聲來。
本朝自太|祖始,一直在打壓世家勢力,以防其坐大進而威脅皇權。各世家均是低調做人,哪家敢插手國公府的家事,而且是在天子腳下的永寧。
而王馳雖然出身王氏,卻與族內關係極差。若非如此弘道帝也不可能讓他進內閣,甚至做到首輔的位置。
王馳雖升了首輔,理國公府卻也是根深葉茂人脈廣博,兩方權勢隻在伯仲之間。
若是何召銘嚴懲王氏,王馳絕不敢以權勢相壓,否則即刻便會引來弘道帝的忌憚。比方那道懿旨,就是弘道帝的警告。
何召銘不是無力與王家對抗,根本就是不想、不敢。
“伯父,您在禮部郎中的位置上已呆了五年了吧?明年就是京查之年,不知您準備的如何了?”[注1]
王氏的父親王馳正是吏部尚書,專管著全國的官員任免、考核等事物。
大寧建朝二百餘年,除西北外已久不起戰事,如今就連萊夷也在和談。戰事減少,以武起家的勳貴將軍們便沒了用武之地,注定會被排除在權力之外。
為子孫後代計,從上一代起,前理國公就開始謀劃著將家族由武轉文。凡家中家中子弟大多棄武從文,以期重新回到權利中心。
何召銘天分並不高,直到前理國公去世也未能考得功名。先帝便賜了禮部主事的職位,令其入部學習。何召銘努力多年,也隻升任到了郎中的位置,分管精膳清吏司。管理的是給國子監發放膳食津貼,以及為皇帝官員鑄造印信。說出去是五品官,卻並無太大權力。
二十多年過去,何召銘心中早已明白,自己能力有限,若不“走後門”,恐怕這一生都隻能在禮部打轉,但他不甘心如此。
知道侄子看透了自己的謀算,何召銘羞愧的撇開臉,胡亂點了點頭。
“已是大差不差了。”
雖然事情早就在預料中,但聽到大伯親口承認何頤仍覺心寒。原來所謂最寵愛的侄子、親弟弟的嫡長子,其性命根本比不上自己的官位!
“既如此,侄兒也沒有什麼好說的。明日四房便會收拾東西搬出去。”何頤放下手中的茶杯,“祈福的吉日也快到了,再不上路恐怕就趕不及了。”
何召銘忙跟著站起:“再多待幾日吧,老太太一向疼愛頎哥兒與三丫頭,乍然離了身定難以習慣。況且升州久已無人居住,伺候的人定然不足,乘著這幾日再挑上幾房下人。都是咱家的家生子,再放心不過的。”
這麼快就接受了四房離開,看來對方心中早就想好了這樣處置。何頤回過頭似笑非笑,說道:“錢濤與夜雨也是何家的家生子。”
王氏管家多年,府中仆婦哪個不對其唯命是從。莫說是其他下人,即便是四房的那些何頤都不敢完全信任。
何召銘張口無言,心裡卻也明白,經過此事四房恐怕已徹底與府裡離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