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城中誰人不知,何家五少爺自小就不愛讀書。原先他爹何召信在家時還能管上一管,幾年前何召信被調去西北。何五少徹底成了出了籠的的野馬。
甚至曾放下豪言“天大地大玩樂最大,誰讓老子讀書,就是挖了老子的祖墳!”因為這句話何五少還被罰了打板子跪祠堂,整整三個月沒能出門,一時被永寧百姓傳為笑柄。
何頤噗的笑了出來,看來這小子是徹底沒招了。
“自然是比不得二哥在國子監,上有博學大儒教導,下與飽學之士相交。真真是羨煞弟弟我。”
何順以為自己扳回一城,麵上正要掛上得意的笑容。又聽何頤繼續往下說道:
“二哥入國子監修習已有十年。想必對正義、崇誌、廣業三處的三十三間講堂熟悉極了。若非監中不允許,真想讓二哥帶著弟弟去走上一遭,也讓弟弟我多聞一些墨香!”
周圍人群不知誰沒忍住發出“噗嗤”、“噗嗤”的笑聲。
何順瞪向聲音來源,卻未能找出發笑者到底是誰。
國子監共有六堂,分彆是正義、崇誌、廣業、修道、誠心、率性。監中規定:凡是隻通《四書》者,入前三堂學習。入監一年半以上,且文理通順者,升入修道、誠心二堂;再經過一年的的學習,若有經史兼通、文理俱優者,會被選入率性堂。進入率性堂後,便會以積分法考核,累積八分以上者方可正式畢業。
臨康末年,各地學風蔚然。短短十數年,國子監學子便已過五萬,不僅監中人滿為患,每年光是發放給這些監生的祿米就已是一大筆開支。故而臨康帝下令整飭國子監。
首先便是提高學子質量,臨康帝下旨:國子監中,除率性堂外,凡五年未能肄業出堂者,即刻結業,且不得再次入監。
而後是祿米分級製。成績優異者每月祿米一石;較好者祿米五鬥;其餘人每月隻有二鬥米。未通過考核者不僅沒有祿米,還要挨板子。
何順進入國子監已經有十來年,至今還在前三堂中打轉,說明連《四書》都沒能全部掌握。更彆說是從國子監正式畢業。周圍這些國子監學生都算是何順的學弟,有幾個聰敏好學者已進了修道、誠心二堂。
若說何五少沒文化是厭惡學習,何二少就隻能是天資駑鈍朽木不可雕了。
何順氣的臉紅脖子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已是再也無力反駁。
“既然五弟如此能耐,想必不日就能高中皇榜!”
何頤嘴角微勾,他倒確實有這個打算。
“那就借二哥吉言了。”
少年身材單薄肩背挺拔,嘴角微微翹起,雙眼含著一絲笑意,一副溫文和善極好說話的樣子。仿佛先前在自己耳旁口出威脅的根本不是他。
何順想嘲笑對方異想天開,又擔心被抓住話柄再次反嘲回來。半晌未能找出一擊必中的攻擊點,何順將袖子一甩,噔噔噔便出了隔間。
留下的眾人麵麵相覷,有些沒法從方才發生的一幕幕中醒過神來。眼前這對兄弟莫不是彼此交換了芯子?怎麼情況竟完全反過來了?
方淳將折扇抵住下巴,不著痕跡的觀察桌前喝茶的少年。若說半個月前那場對形勢的分析,是何頤心思敏銳善於觀察。今這這一場則展現了其與平日完全不同的一麵。借勢打力、揣摩人心、沉穩回擊、一擊必中,已完全褪去了往日的衝動散漫。
金蔚榮被方才何頤的表現弄得兩眼放光,端茶送水的對著何頤滿臉諂媚。
他是個頭腦簡單的,隻知自家兄弟今日大發威風,將何順那群酸書生辯的啞口無言,比往日用武力打贏還要爽快。
“何兄說了這麼久的話,一定口渴了,快喝杯茶潤潤喉嚨。”
其餘紈絝卻是麵露一絲尷尬。如果知道事情是這樣一個結果,先前金蔚榮招呼打群架時他們就不無動於衷了,至少也要擺擺樣子。
洗硯進屋的聲音打破了尷尬的場麵。他徑直走到自家少爺跟前,耳語幾句。
何頤抬頭,麵上難掩詫異:“她來做什麼?”
洗硯搖搖頭:“太太隻說這事還得少爺您自個兒拿主意,所以讓儘快回去。”
垂眸思索片刻,何頤站起身來。朝眾紈絝一一拱手:“多謝各位為小弟送行。我家中尚有一些事務需處理,今日暫且彆過。待來日再進京,定要請大家好好喝上一杯!”
眾人口中應著:“一定一定。”
雖然何頤對自己的態度與其他人沒有差異,蔡川卻心中忐忑。今日他是故意將何頤約來此處,好讓何順羞辱一番,屋裡眾人顯然也看出來了。
他沒想到最終的結果完全相反,何頤大獲全勝,何順卻丟儘臉麵。想必何順答應下的好處也不會兌現。蔡川顧不得心疼白花出去的銀子,他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彆看這群人對何頤曾經的求助袖手旁觀,畢竟大家都是如此做的,也就不覺得羞愧了。
如今隻有他蔡川做出“出賣朋友”的行為,顯然將會被剔除出去。
何順未能討好到,連原本的朋友也得罪了。今後他在永寧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