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麵色一下變得慘白:“五少爺饒命,非是奴婢刻意阻攔,而是因為那拱辰街……那拱辰街……”
“因為馮仁置辦的私產都在拱辰街,所以我去不得。可是因為這個緣由?”
“不是不是。”雪梅連連搖頭,“是因為上個月拱辰街被撞死個人,實在是太過晦氣。恐會衝撞了五少爺,妨礙為四老爺祈福……”
“放你娘的屁!”
不等何頤發怒,觀棋上前便是一巴掌。“少爺逛個街你怎麼毛病這麼多!這升州城哪個角落沒死過人?是不是少爺不進城你就安心了?”
逛街的路人被這處熱鬨吸引,停下腳圍觀指點起來。
雪梅背過身去死死捂住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觀棋那一巴掌打的並不重,但雪梅長這麼大哪裡丟過這種人。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果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趕車的仆人呆呆看著幾人,顯然沒料到一路和顏悅色的五少爺會突然發火。甚至還動了手,打了老宅最得意的丫鬟雪梅!
觀棋瞪向那車夫,罵道:“你是聾子啊?少爺說去拱辰街你沒聽到嗎?”
車夫不敢耽誤,連忙將馬車掉了頭。他不過是個趕車的,沒有任何興趣參合主子和掌權管事的爭權奪利。
眼看著馬車要離開,雪梅想起五少奶奶方才的眼神,知道回去後肯定要被攆出去了。又想到搞砸了馮大管事交代的任務,咬咬牙厚著臉皮也往車上爬。
觀棋瞧瞧自家少爺的麵色沒有阻止。
與緊靠著何府的錦繡街不同。拱辰街位於城南,即便是坐馬車也要好一會兒才能到。錦繡街上多車轎,而拱辰街則大多是步行的百姓。熱鬨程度卻高上兩倍不止。
何府的馬車一來,各家夥計便團團圍了過來。
“馮老爺,我家有剛到的百年花雕,請您過去嘗嘗。”
“馮老爺,我們品茗樓剛到了一批今年的新茶,有您最愛的碧螺春。您看是去樓裡品,還是和往常一樣給您府上送去?”
“咱們銷金閣新出了幾套點翠頭麵,馮老爺買幾幅給太太小姐吧。”
“去鼎香樓吧,有南邊剛運來的鮑魚。”
“自然是去我們百味齋!”
“……”
何頤含笑聽著外邊熱情的招呼:“鮑魚、碧螺春、百年花雕……馮仁在這拱辰街倒是挺受歡迎的。”
“馮管事平日裡為人大方,又喜歡與這些夥計開玩笑……”
雪梅聲音小了下去,看五少爺那表情也知道對方根本不信。她揉著帕子,著急該怎麼讓外麵那些人閉嘴。再往前走就到了馮家開的鋪子了,萬一讓五少爺知道了……看到晃動竹簾外的人影,雪梅靈機一動。
“天怪熱的。”雪梅邊說邊卷起竹簾,用繩索牢牢綁住。“這樣就涼快多了。”
竹簾一掀,外邊就看清了車裡的人。見是個生麵孔的俊美少年,有那消息靈通又頭腦機靈的立馬改口。
“我們銷金閣的頭麵成色好手藝巧,何少爺可要進來看看?”
“品茗閣有武夷來的大紅袍,何少爺可要嘗嘗?”
何頤的注意力卻被喊最響的那道聲音吸引了去。
隻見最外圍有個乾瘦老者,手上舉著隻精致的書匣子,正扯著嗓子朝這邊喊。
“馮少爺!您上次吩咐的彩印版《牡丹亭記》已經到貨啦。每冊都配了十張彩畫,全是馮少爺您最喜歡的。隻需十五兩銀子便可買上一整套!我已經替馮少爺取來啦!”
何頤不由心裡一樂。這人倒是有趣。所有人都改了口喊何少爺,隻有他滿口都是叫的馮少爺。
何頤朝那人招招手:“你過來。”
“五少爺!這人醃臢……”話才剛出口便收到觀棋的瞪視,雪梅隻好閉嘴。
那老頭擠開人群,一瘸一拐的走到車邊。
到了近處何頤才看清對方的長相。隻見他頭發花白,滿臉丘壑縱橫,身上穿了件跑堂夥計才穿的褐色短衫。
“你既說馮少爺找你定了書,怎麼反倒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