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某個中元節,公子在院子裡獨自小酌了幾杯,公子平日不太飲酒,後來她私下裡問了懷景之,他說,公子
有一個從小就跟著他的侍衛,既是侍衛也是在東宮時的玩伴。
太子被廢後,東宮屬臣死得死,走得走,倒是這個小侍衛和他一起去了涼國,在涼國足足待了六年,可惜,回京後沒多久人就沒了。
應該就是他了。
所以,她當年從未在公子身邊見過他。
不過,懷景之沒說人是怎麼死的,她也沒問。
她撩起裙擺,邁過了門檻。
門在身後緩緩關上,顧知灼的眉宇間神采奕奕,眸光如繁星般璀璨。
“姑娘。”瓊芳趕忙迎了上前,憂心道:“您沒事吧?”
瓊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她也是能夠感受到氣氛的緊張。
她在外頭擔心極了。
“已經沒事了。”顧知灼笑了笑,又道,“對了……她是誰?”
她問的是,站在瓊芳身邊的陌生少女。
瓊芳搖搖頭,她也不知道。
姑娘進去前吩咐過,一會兒不管這院子裡頭,有誰來來去去的,都不用管,也不要問。
所以,她聽話地沒有去問。
“奴婢叫晴眉。”陌生少女輕快地說道,“督主讓奴婢暫時跟著姑娘,姑娘把奴婢當丫鬟使喚就成。”
顧知灼:“……”
好嘛,這人自己走了不算,還給自己留了個丫鬟?
話說回來,這年頭,安插暗探都安插的這麼光明正大了?不是應該在自己回家的必經路上,來一個賣身葬X的,哄得自己同情心泛濫把人買下帶回去,然後再慢慢搏取自己的信任?
這隨便就把人往她這兒一扔,也太偷懶了吧!
顧知灼胡思亂想著,嘴上說道:“那你就跟著瓊芳吧。”
晴眉一點兒也不認生,可可愛愛地笑道:“瓊芳姐姐好。”
瓊芳眨了眨眼睛,雖說還是不明白她是哪兒來的,但姑娘說讓她跟著自己,那就跟著自己。
雨已經完全停了。
顧知灼抬步要走,忽然她的胸口一陣劇痛,就像是被刀子狠狠捅了幾下,又攪在一起,隨即喉嚨湧上了一陣火熱的腥甜。
她快速拿出帕子,掩在唇邊,咳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顧知灼捏攏帕子,沒有讓瓊芳看到。
呼。
這一次她同時介入到了太多人的生死和因果,多少都是會有點反噬的。
無為子真人對她很好,傾囊相授,可是他總是會對她說“天命不可違”,勸她不要執拗,不要逆天而行。
隻是,如若真不可為,上天又何必讓她重生?
重活一世,總得要逆天改命,方能不負這一生!
顧知灼咽下了喉中的血腥,把帕子藏好,若無其事道:“我們走吧。”
她大步往外走去,腳步堅定,有一種義無反顧的自信從容。
瓊芳自來熟地拉上了晴眉的手,明顯觸摸到她手掌虎口上的薄繭。
瓊芳也沒多想,隻當她從前是乾粗活的,就悄悄地跟她說:“我那兒有姑娘賞的麵脂和手膏,回去給你抹上。”
燈籠的燭光漸漸遠去,秦沉收回目光,扭頭說道:“公子,顧大姑娘瞧著和您很是熟絡。”
謝應忱正在看案幾上的棋局,在腦海裡複盤著黑白兩子交鋒的過程。
這黑子還真是銳氣逼人,硬是在必死的絕境中殺出了一路生路。
一條向陽的生路。
謝應忱不假思索道:“我離開大啟已經六年了。”
從年歲來說,就算兒時有過一麵之緣,顧大姑娘也不至於冒險相救。
他略略垂眸,又道:“何況,父親和鎮國公府也素無往來。”
鎮國公府從來不會站隊。
父親還是太子時,鎮國公府一心就隻效忠先帝,對東宮和先帝的諸位皇子沒有任何偏向。
父親並不在意鎮國公對他的冷淡,反而總是讚說:鎮國公府能三代手掌重兵,得君心不移,鎮國公的正,直,忠,缺一不可。忱兒,你要記得,對鎮國公府,“君不疑”才能“臣埋骨”,保大啟天下太平。
謝應忱想著顧知灼的那雙鳳眸,烏黑明亮,幾乎一眼就能夠看透心底。
他的嘴邊露出淺淺的笑:“倒是,顧國公的閨女竟學得一手好醫術。”
秦沉嘟囔著:“她還說自己是神算子呢。”
這麼一說,顧大姑娘她走的時候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個“短命鬼”似的。
秦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公子……”
秦沉想讓他給自己解解惑,就見謝應忱已經沉浸在了棋局。
他安靜地退到一旁,挑亮了琉璃燈。
沒過多久,莊子管事送來了薑湯和宵夜,過了半個時辰又端來了一碗藥。
“公子。”秦沉端著還熱騰騰的湯藥,有些遲疑,“您……”要喝嗎?
謝應忱抬手接過,一口飲儘。
秦沉動了動嘴唇,好吧,這會兒再糾結顧大姑娘的醫術是不是真靠譜也來不及了。
“你去把他們叫進來休息。”謝應忱道,“外頭不用留人了。”
秦沉拱手應諾,匆匆出去了,等回來的時候,他還帶回來了一隻信鴿。
他從鴿子腳上的信筒裡拿出了一張絹紙,呈了過去:“公子,是京城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