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公主請登基(二十六)(1 / 2)

打發了雲嬌南下,萬俟悠也沒閒下來,她也閒不下來。

從她監國以來她每年夏天都會讓工部官吏去各地查堤壩清溝渠,事兒安排下去了自然就要有回報——新增奏疏一車。

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子這幾年案子不少,有人查了有人審了有人判了,還得有人得在最後的處置上核驗用印,沒錯那人就是她這個當皇帝的。

萬俟悠曾想過讓外官們精簡請安折子,可那些瑣碎的言語裡並非全無用處,在通政司建起來之前她還是決心留著那些諂媚的瑣碎——和每天裝著它們的一大摞奏疏。

“從前剛去朔州的時候跟在安嬸子後麵感覺自己無從下手,安嬸子還跟我跟說活兒都是乾出來的,現在當了皇帝也是一樣啊。隻要想做事兒,就有做不完的事兒。”

看完了一摞奏疏,萬俟悠歪在椅子上有些憊懶。

窗外蟬鳴陣陣,隔著窗子能看見外麵的天光鋪灑,真是個又熱又曬的好天氣。

要是早幾年,她現在肯定是在湖上遊船。

對了,她鏡湖上的那艘畫舫,這些年的養護得不少銀子吧?是哪裡出的錢?是她的名下私產還是內帑?

勤勤懇懇的皇帝陛下有些頭疼。

她這個腦子啊,現在就根本閒不下來。

“重丹,朕想喝烏梅飲。”

重丹看了一直站在陛下身後的重紫一眼,才無聲地退了出去。

萬俟悠伸了個懶腰,單手撐在一摞折子上,突然又說:

“宮裡的烏梅飲方子明明不錯,也就是蘇姮你喝不慣。”

坐在下首一直在謄錄旨意的蘇姮抬頭一笑:

“陛下,微臣自幼不喜甜的,比起烏梅飲,還是更喜歡扶芳引,淡香解渴。”

如此閒聊了兩句,萬俟悠看了一眼桌上堆的奏疏,又繼續看了起來。

集賢殿的刻漏發出細微的水聲,兩側的銅製大香爐裡微煙嫋嫋,紙頁翻展生風,偶爾卷起了絲絲烏梅的甜,扶芳的香。

如此一直到了申末,陛下在女官的提醒下放下了手裡的案卷。

“蘇姮你今日也早些回去吧,明日你們殿中省上上下下可有的忙。”

“陛下放心,臣等已經將千秋節各處都準備妥當。”

說完,她上前幾步,深深行了一禮:

“謹賀陛下千秋。”

是的,明日就是萬俟悠登基後的第一次千秋壽誕,元戎初年的七月二十日。

已經對自己生日提不起興致的萬俟悠隨意擺擺手:

“明年要是能再少花一萬兩銀子我更高興。”

蘇姮隻能苦笑。

大啟朝皇帝們的千秋節一直是繁京百姓們的大事,因為他們可以連著三天在晚上出門看街上的各式雜技百戲,這些戲班子從天南海北趕來為陛下賀壽,身上都帶著各式絕活兒。

最高興的當屬未成婚的小娘子們,乞巧節的時候沒有玩儘興,沒關係,過十

幾日就是陛下千秋,暑熱漸散,夜有涼風,仍是出門夜遊的好時候。

一大早,街上之前搭起來的棚子就被人披紅掛彩地裝飾了起來。

一輛馬車緩緩從街上駛過,毫不惹眼地到了皇城一側,片刻後,向皇城中駛了進去。

從馬車裡下來,杜行舟看著張燈結彩的宮門,一時隻覺得恍如隔世。

第一次站在這宮門前的時候,他是大病初愈的宰相幼子,他走進去,得陛下喜愛,賜了個七品的宣德郎。

第二次站在這,他是等著陛下召見,因為他奏疏得當,陛下選他為五品下的中書舍人。

上次站在這裡的時候,這宮門處,就擺著他全家的屍身。

撩起衣袍的一角,他終於還是抬腳邁了過去。

在他腰上懸著一個小小的錦囊,裡麵裝了一枝乾掉的茉莉花。

……

陛下登基以來的第一個千秋節,殿中省似乎是想要一掃太上皇時候的陳鬱,不僅裝飾之物都煥然一新,連獻藝都更新奇有趣。

攜家眷入宮宴飲的群臣們舉杯暢飲,同賀陛下千秋,彼此之間偶爾交換一個眸光,似乎也比平時少了些許機鋒。

“你看,多有意思。”高坐在上麵,萬俟悠對她母後說,“當官的男子帶的都是家眷,女子帶的卻多是姐妹、小姑子,又或者是乾脆不帶。”

那些儀態萬方的誥命們彼此之間言笑有禮,卻對那些同樣穿著羅裙的為官女子們頗為閃躲和回避。

和她們相比,那些為官的女子人數少得多,卻不見拘束,還與她們的夫婿——也是女子們的同僚舉杯相談。

有意思,真有意思。

這算不算是杜鵑遇了白鶴?還是一群白鵝進了雞窩?

察覺到那些誥命對一些年輕的為官女子眼神裡的審視,萬俟悠輕輕挑了下眉頭。

“重藍。”

“陛下。”

“朕記得朔州送來了些堆錦做的扇子。”

“回稟陛下,朔州刺史蘇引進上了三百把堆錦扇子恭賀陛下千秋。”

“你去帶人取了來,今日在場群臣一人賞賜一把。”

“是。”

重藍的動作很快,萬俟悠陪著她母後看了兩支歌舞,五光十色的堆錦扇子已經出現在了群臣的手中。

陛下新賜,受者自然要恭謹拿在手中,幾乎瞬間,同是女子的外官和誥命就有了極為明顯的區分。

執扇者為官,無扇者為誥命。

那幾位剛剛還在審視為官女子的誥命漸漸收回了目光,小心地看向主座,卻隻見陛下與太後說笑。

陛下的手裡也拿了一把白貓戲蝶的堆錦扇。

太後江九月比年前瘦了些,手上的血管略有些凸顯。

她拍了拍自己女兒的手臂,笑著說:

“旁人都在給你祝壽,你倒好,一直看人家的家眷。”

“旁人都在看朕,朕看回去又怎麼了?”

萬俟

悠對著她母後眨了下眼睛,她母後又笑又嗔,要不是在群臣麵前,都想伸手點點她的腦袋。

江九月如何不知道,那些誥命自恃高了為官的女子們一頭,又是防備又是打量,自然惹惱了一手將女子引入了朝堂的萬俟悠。

心中默默一歎,想著過幾天見這些誥命的時候也該敲打一番,她又捏了下女兒的手臂:

“怎麼登基之後反倒淘氣了。”

當然是因為當監國太子到底不如當皇帝自在。

手中扇子輕搖,萬俟悠抿著嘴對她娘笑了笑,轉回去,再次察覺到了一道在看著她的目光。

今夜看她的人何其多,隻這一道,似乎格外刺人。

“往年都是我們這些女子坐著,聽各位大人喝酒連詩,今年倒是新多了許多女大人,不知道女大人們可願意同咱們這些無知婦人連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女子的聲音有些高亢,讓其他人都抬頭看了過去。

這個女子穿著三品的誥命服,見旁人都在看自己,她的眸光輕輕轉動,自這頭,看到那頭:

“既然已經有女子入朝為官,陛下禦賜的酒宴上,也該是能讓女子說話吧?總不能能考功名的是女子,我們這些操持一家老小吃喝的,就不算女子了?”

說著說著,她自己先笑了。

自從萬俟悠掌政,宮中賜宴就不再分內外廷,還特許了夫妻同席而坐,在女子身側坐著的就是她的夫君。

見自己的妻子行事無狀,楚平野的眉頭緊鎖,連忙起身,一麵擋在她前麵一麵謝罪。

萬俟悠還沒說話,江九月已經將手裡的杯盞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來人,那位誥命喝多了酒,禦前失儀,帶到偏殿好好醒醒酒。”

“是!”

“行事無狀?我、我哪有……”

米氏的話消失在了她丈夫警告的目光裡。

她好像突然醒了。

看看自己近在咫尺的丈夫,再看一眼遠處那位高高在上正與太後說話的皇帝,她的臉上陡然間隻剩了頹然。

毫不反抗地任由女官和宮女將自己攙扶而起,米氏用慘然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卻隻看見他振了振衣角,繼續向那位陛下請罪。

“不應該是這樣的。”她輕聲說。

米氏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她今日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就是想堂堂正正地問問那個穿上了龍袍的女子,為什麼,一個已經富有天下的皇帝偏要從她的手裡搶她的丈夫?

她身為女子,雖然沒有成了什麼公主、太子、皇帝,可她操持家務、孝順公婆、對自己的丈夫舉案齊眉,怎麼就要淪落到這種田地?眼睜睜看著她的丈夫在幾年裡都一直惦記彆的女人?

可她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

偏殿裡,工部水部司郎中剛剛換掉自己臟了的裙子,正拿著堆錦扇子要出去,剛好與米氏打了個照麵。

“卓家姐姐。”

米氏叫住了她。

太後身邊的女官可不想她

與旁人說話,連忙攔在了兩人中間。

“大人,請。”

卓嫵君認出了米貞娘,她手裡的扇子搖了下,隻點了點頭就走了出去。

“卓嫵君!你每日所跪的女子!司徒堯正是為了……”

人聲突然消失,應該是被什麼塞住了嘴,卓嫵君無聲一歎,腳步並未停留。

不遠處,她的堂妹卓悅君正在等她,見她出來了,連忙迎了上來:

“阿姊,你可看見了那米貞娘?”

卓嫵君搖頭:“我隻看見了一隻圈中之羊。”

羊?什麼羊?

卓悅君是今年的進士第九名,剛剛進了翰林院學著製文,在這樣的場合還是有些怯,幸好和她的堂姐坐得不遠,她心裡也有了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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