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公主請登基(二十六)(2 / 2)

“阿姊,伯府又往家裡來信了,您真的不看嗎?”

卓嫵君受陛下重用,現在已經是從五品的工部郎中,她爹卻在三年前被貶為了七品的梧原府長史,至今升遷無望。

雖然當年也恨過伯父的絕情,可伯父與堂姐終歸是父女,要是堂姐一直對伯父置之不理,卓悅君也怕旁人非議堂姐,這一兩年間偶爾有了伯父的消息,她總想跟堂姐說一聲。

卓嫵君又搖了下自己的扇子,終於沒忍住,用扇子敲了下自己妹妹的腦袋。

“你今日怎麼回事?喝了兩碗黃湯連一句我愛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卓悅君扁了扁嘴。

“阿姊,你好歹做做樣子。”

卓嫵君冷笑,又敲了敲她的頭:

“做什麼樣子?做個孝女賢孫模樣?改天讓他直接把我賣去給彆家為妻?那我走到今日是圖什麼?圖他將我賣個好價錢?”

從前嫻靜文雅的堂姐不僅有了脾氣,說話還刻薄了起來,卓悅君抱著頭,也隻能歎氣,連抱怨都不敢。

是堂姐一路拉著她科舉入仕,她也知道堂姐這些年的不易。

說到底,是卓家對不起堂姐。

但是……有些事畢竟是自古至今的公理。

“阿姊,你既然要往高處走,和伯父之間總要虛與委蛇,不然傳到陛下耳朵裡……”

陛下?

卓嫵君看向不遠處的燈火通明:

“悅君,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明白陛下想要的是什麼樣的官?

“你看看受陛下信重的聞尚書、越侍郎、蘇少監……她們哪一個是循規蹈矩的女子?哪一個是依仗家族父輩的?

“聞家這些年幾次派人來與聞尚書修好,把聞季楓都除族了,聞尚書曆經數朝,旁人從前知道她,都說她是守禮持正,現在她何曾給過聞家好臉色?越侍郎從前差點被自家族人吃了絕戶,依附了當時還是公主的陛下就立刻將越家踩在了腳下。蘇少監倒是出身極好,你又何曾見過她與蘇相走動?那可是她的叔祖。就連與你親近的於蘭娘,在得官之後都立即從家裡搬去了自己的嫁妝宅子,你以為她真是為了少些拘束?”

卓悅君聽著聽著,人已

經呆了。

莫非,陛下喜歡的就是跟家裡不親近的朝臣?

遠遠看見有人提燈走來,卓嫵君拉了下她的衣袖。

說話的聲音又低了幾分。

“彆說女子,你看看陛下信任的男子,裴都統從朔州回來之後就與裴家斷了聯係,還有今日現身宴上的杜行舟杜三郎,陛下定會對他委以重任,除了是因他的才智忠心,也是因為他身邊已經沒有親近之人。”

那燈近了又遠,卓嫵君拉著自己的堂妹緩緩向席上走去。

“陛下以女子之身登基,於這世間綱常,就如以箭破網,此箭奇快,奇猛,可她終究是一支孤箭。世人眼裡,她高踞皇位,卻非君父,因為她是踩下了君父才行到禦座之前。她掌乾坤,卻非定乾坤之人,因為乾坤有軌,她是那軌外的一筆。她是如今的天下之主,卻隻是如今的,因為萬俟一族皇親仍在……”

袍袖被自己的堂姐輕輕地拉著,卓悅君都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位置上的。

陪堂姐去偏殿換裙之前,她還在為自己能在宮裡飲宴而沾沾自喜,此時再看看滿堂的臣子和誥命,她卻覺得一股冷意凝在她的心底。

“陛下要尋自己的同盟同道之人,這些人就是如我、如越知微、如桑問經這般,父家見棄,乾坤不容,天下所唾。”

堂姐最後的那句話,可真冷啊。

七月的夜晚,新晉的翰林院編修輕輕打了個冷顫。

有人覺得冷,也有人覺得燥。

回到仁壽宮的太後娘娘讓人給自己取了一碗靜心茶去除心頭的燥火。

“本宮記得那米氏是出身端陽米氏後人?她爹是誰?米盛贇?米長樾?”

“娘娘,米夫人的父親是從前的國子博士米道勤,如今已經致仕了。她不過是個無知無禮之人,您千萬彆與她置氣。”

盛春小心勸解卻不能讓江九月的怒火稍減。

“國子博士,五品,一個五品學究的女兒,就敢用她的那套什麼貞潔之類的東西來冒犯我女兒?莫說我女兒與那楚平野沒什麼,就算真有什麼,要我女兒是個男子稱帝,跟楚平野有斷袖之好,她可敢當眾說一個字?!”

江九月深吸了一口氣。

“她憑的是什麼?嗯?憑她對這一個男人的父母卑躬屈膝?憑她對著一個男人小意伺候?憑她是被人用轎子從正門抬進那男人家裡的?旁人視她如一個披著綾羅的奴婢,她竟覺得自己能冒犯天顏,看不起一個皇帝了?隻因為她的夫君傾慕那個皇帝?”

閉上眼睛,江九月將身子靠在了引枕上。

“派人去米家,米道勤才五品,他夫人不是誥命吧?”

“回娘娘,米道勤隻給自己的娘請封過誥命。”

“好,那就申飭米道勤的娘,連個孫女都教不好,那誥命也不必留著了。”

“是。”

盛春退了出去,盛秋端著靜心茶進來,江九月卻沒睜開眼睛,隻在桌上點了下。

“且放著吧。”

又過了好一會兒,在袖中攥緊的那隻手終於不再顫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眼前也不再恍惚,江九月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端陽米家,不管姓米不姓米,還有幾個誥命都查出來,後日讓她們在京的都在本宮的門前跪著聽訓,不在京的,就自求多福吧。”

這是要把端陽米氏一族全部的誥命都收回的意思,盛秋看了盛夏一眼,都沒有吭聲。

娘娘動了真怒,除了陛下,也沒人能勸得了。

“她們既然沒教會那米氏什麼叫天威不可犯,就彆怪本宮來教。”

江九月看了一眼懸在牆上的刀。

那目光猶如一隻虎。

把自己母後送回了仁壽宮,萬俟悠自己也不打算再回席上,坐著步輦還沒到漪瀾殿,仁壽宮裡她母後震怒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

萬俟悠歎了一聲。

她的母後啊,事事為都她考慮,沒有革去米氏的誥命,是怕她和楚平野君臣生隙,沒有當著她的麵發作,也是怕她不得已處置了楚平野,失了親信,以後做事的時候多了掣肘。

可母後為她做到了這般地步,她又怎能坐視不管呢?

“重紫,把這半年參奏楚平野的奏疏都找出來,給他送過去,朕記得他之前祖父去世,奪情未曾守孝,現在就補上吧。大理寺之事,就暫時交給大理寺左少卿,至於原本風聞司的差事,就交給通政使。”

頓了頓,她又說:

“明日、後日百官都休沐,那就等到下次朝會,將朕設通政司一事頒下去。”

“是,陛下。”

步輦停在漪瀾殿前,萬俟悠抬腳從步輦中走了出來,一個穿著淺青素袍的男子在殿門口跪地相迎。

“陛下。”

他就是還未宣之於眾的新任通政使,杜行舟。

在他的腰上,懸著一塊雕了茉莉的銅牌。

“朕思來想去,給你找了個副手,你們兩人,正好可以借他的身份,將那些還蠢蠢欲動的忘八都給朕從泥塘子裡釣出來。”

杜行舟垂眸看著自己麵前的青石磚地。

“陛下所說的,可是之前的起居舍人陸晉?”

萬俟悠笑了:

“聰明,我本想讓你跟楚平野聯手,偏偏他得回去丁憂,這個陸晉朕沒怎麼見過,看他寫的東西倒不像個蠢人,你們兩個人且試試。”

杜行舟也不問為什麼一夕之間楚平野就得去丁憂,隻點頭稱是。

過去那個斯文俊秀的杜三郎身子結實了不少,卻還是像一枝翠竹。

萬俟悠沒立即讓他起身,抱著手站在一旁玩賞了片刻,才終於向殿內走去。

“趕緊把那些人除儘了,朕要做的事多了去了。”

令朝中無數人心生遐想的漪瀾殿是陛下最愛住的寢宮,一進門,杜行舟就看見了占據了整麵牆的輿圖。

“你既然願意回繁京,就好好做事。”

陛下從一旁拿起了一盞燈,一身金色的衣裙在燈火下泛

起耀眼的波瀾。

剛剛二十四歲的君主凝視著麵前的輿圖。

“穩朝綱,養國庫,蓄精兵……朕這一生,都在這些上麵了。”

前麵兩條還好,第三條讓杜行舟轉頭看向了她。

今日陛下的千秋宴上,烏蠻的使臣卑微乖順得就像是他們帶來的駱駝,即使這樣,陛下也要徹底踏平烏蠻嗎?

“陛下,蓄養精兵,是要攻打何處?”

“烏蠻?朕是要打這裡。”

萬俟悠抬起手,指向了朔州以北。

“這裡,有個地穀,吞吐著魔氣,那魔氣侵染土地生靈,在那地穀裡的一隻老鼠都能咬死一匹馬,被侵染的土地每月延出三寸有餘,一年就是一丈,魔物從前年的一百三十種,到今年是一百八十六種。”

杜行舟看了一眼輿圖,又看向陛下。

聽著陛下說:

“朕在朔北建學宮,養精兵,就是要把此地給解決。”

“陛下,魔氣是何物?”

“至今日,還無法可解之物。”

既然無法可解,又為何非要去解?

“陛下,既然是未有解決之法,不如將此地……”

“此地已經危及朔州,朕說過,朕絕不會放棄朔州的百姓和土地。”

萬俟悠語氣淡淡,卻不容更改。

她答應過許多人,那些人活著,有他們記得她的話,那些人死了,她自己記得自己的話也足夠。

她是皇帝。

杜行舟看著持燈的女子,片刻後,他淡淡一笑:

“那臣隻能為陛下殫精竭慮,傾付所學。”

半輪月亮高懸天上。

朔州百姓還在勇毅學宮前載歌載舞,慶祝陛下壽誕。

刺史府內,朔州刺史蘇引看著一盆被人從繁京千裡迢迢送來的茉莉,笑著舉起了酒盞。

“敬祝,心如赤子,初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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