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姑娘請披黃袍(三十)(1 / 2)

時隔多年,平盧節度使孟月池再次入繁京,真可謂是人、物皆非。

側身看著身穿黑色大裘的女子健步走在自己身後,引路的女官麵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

“早聞節度使大人風儀不凡,今日一見,果然是百聞不如一見。”

孟月池隻是淡淡一笑。

剛出了正月的皇城仍是錦花處處開的榮華氣象,一陣陣的東風裡,被綁在樹枝上的絲絛招招搖搖,仿佛立在道旁的翩翩麗人。

來往的宮人和女官身上穿的青綠色衣袍,在行動間猶如流淌的柳浪。

站在道旁,她們都對這位年輕的節度使大人行禮。

一路行至議政殿,滿朝文武矗立久候。

“傳陛下旨意,宣正二品平盧節度使、八州兩道鎮守、按察使、鹽鐵轉運使,東陽縣公、持節大都護、太子少師、孟月池入殿。”

在穿著黑裘紫袍、頭戴銀冠的女子入殿之時,高坐於禦座上的陛下竟然站了起來。

“天賜朕之名刀烈馬,快上前幾步,讓朕仔細看看。”

孟月池毫不遲疑,一路行至百官最前,才跪地行禮,可她的膝蓋還沒有挨著地,禦座上的陛下已經迎下來親自將她扶住。

“好,比從前結實了不少,朕以前給你的銀甲怕是已經穿不上了吧?”

已經執掌一方十載有餘的孟月池這些年裡奔波勞碌,就算本不是個喜動之人,在用腳走過了自己每一寸轄地、幾次帶兵奔波轉戰數千裡之後也不再是之前那個瘦削的少女。

她的臂膀不寬厚,卻已經有力,手臂稱不上健碩,挽弓射箭執刀殺人都是尋常。

連臉龐都不可避免的有了風霜之色,唯獨一雙眼睛幽深如從前。

萬俟玥捏著她的臂膀與她目光相對,下一刻,這位女帝發出了一陣大笑。

“銀甲穿不上便罷了,朕為你打整套的金甲,朕的寧國公就該穿全套的金甲。”

陛下仿佛開心到了極點,比從前更見疲憊的臉頰上泛著微紅。

朝臣們低著頭。

孟月池俯身行禮:“陛下厚愛,微臣愧不敢當,今日微臣入繁京之時被瑞郡王攔路於前,微臣聽郡王說他的嗓子因臣之戰功而得痊愈,心生憤懣,便用箭射掉了他的頭冠,請陛下治罪。”

萬俟玥的看著孟月池的發頂銀冠。

此事發生之時群臣都在議政殿內,隻有女官替她傳來了消息。

瑞郡王萬俟引想要拉攏孟月池,不,甚至不需要拉攏。

“你是射了頭冠又不是殺了他,有什麼好請罪的。”

陛下此言一出,立刻有幾個朝臣舉起了笏板想要說話,萬俟玥視若不見。

她隻看著麵前的孟月池。

“愛卿為何憤懣?”

“微臣之功,半歸皇恩半歸將士,瑞郡王一不謝天恩,二不慰勞將士,微臣便生憤懣。”

孟月池一貫直率。

陛下又笑了

,陛下,真的已經很久不曾這般笑了。

滿朝文武似有似無地,將他們的目光落在了這位還不到三十歲就被封國公的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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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群臣之首的梅舸一直低著頭,紋絲不動。

她的目光能夠看見側前方女子的紫色袍角,繡著銀色的蟒紋。

“世人皆知鳳老而將衰,蛟勢力漸成,如今這鳳、蛟爭鬥,雖然老鳳凶悍,也是知道了大勢在蛟,寧國公甫一進繁京就踩蛟捧鳳……莫非她是和一些女臣一般,打了另立女主的主意?”

淨室之內,幾人環坐,隻有一位老者在說話。

“細算起來,南遠郡王與寧國公的母族頗有些血脈乾係,之前柳中丞被貶,寧國公的嫡母就投奔了泯江。”

另一人輕聲說:

“南遠郡王的祖父是穆宗親弟,陛下絕不會將皇位交回給穆宗一脈。此事寧國公心裡定然清楚。”

又有人問:

“那寧國公到底要如何?如今她手握平盧,兵強馬壯……若她真的想要扶立穆宗之後也不是不可能之事,畢竟她可是薛重歲的關門弟子,誰知道薛重歲那老妖怪臨死都教了她些什麼。”

有人突然那躍躍欲試:

“不如我們就在繁京中放些話出去,就說寧國公衝撞瑞郡王是為了南遠郡王,那老鳳可不是什麼菩薩娘娘,隻要她與寧國公離心……”

就在幾人說的正熱鬨的時候,角落裡突然傳來了一聲輕笑。

這聲笑和旁人都不同。

因為一聽就知道,這笑聲是女子發出來的。

“幾位大人,你們真的想讓寧國公想起來自己有個能搭上關係的郡王?”

仿佛有人打開了窗,將外麵夾著雪的寒風放了進來。

淨室內安靜了下來。

那女子接著說:

“大河以東,北山以南,十數州之地早就在寧國公的掌握之中,她要是真的被逼著去扶持了南遠郡王,那夜深人靜之時睡不著的人裡除了陛下,也少不了瑞郡王。”

這話說得過於直白,就像告訴一群在井底咕呱的青蛙,天空不像他們看見的井口那麼小。

青蛙們憂傷地沉默。

“那不知梅相又有何高見?”

坐在角落裡的女子抬眼看向跳動的燭火。

燭火照亮了她疏淡的眉目,光影變幻之下,她的五官仿佛平添了許多穠麗之色。

“此事還是要看瑞王殿下,殿下,寧國公是一方諸侯,手握重兵,更把持了中原的鹽糧命脈,她在,繁京之內的皇座不論誰坐,都更安穩,這樣的當世豪傑,你怎能將她當成器具來用?”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其他幾人紛紛看向梅舸,卻之看見了她神色中的罕見的嚴厲。

屏風後麵,穿著一身錦炮的年輕人轉了過來。

他神色恭順:“梅師傅教訓得是,是學生孟浪。”

梅舸並沒有因為他的認錯就放過他:

“‘人主之道,靜退

以為寶。不自操事而知拙與巧,不自計慮而知福與咎。’殿下今日就是弄巧成拙,不知進退,引福為疚……”

小王知錯。”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對方,都暗暗搖頭。

為瑞郡王手段之粗糙,也為梅相的嚴苛。

他們扶植瑞郡王,可不是為了讓朝堂上還有一位大權獨攬、說一不二、訓新帝如訓孫子的女相。

宮裡派來送賞賜的女官還是從前的綾兒,這麼多年過去,她現在也可被稱作一聲“綾姑姑”了。

故人相見,總是值得驚喜的。

“國公大人風姿更勝從前,真是大喜事。”

綾兒仍是愛笑的模樣,親自取了陛下賜的寶刀替孟月池掛上。

“真是文可安天下,武能定乾坤的國公大人。”

孟月池被她逗笑了。

“綾姑姑也是,風采更勝。”

“下官就算了。”綾兒又取了一頂金冠為孟月池試戴,“這些年裡宮中也很是紛亂,下官如今的高興都是因為跟國公大人有幸再見罷了。”

這話裡透出了些淒涼,孟月池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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