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2 / 2)

九千歲[重生] 繡生 9066 字 7個月前

夫妻倆也是餓急了,想著從前聽人說這沒睜眼的老鼠仔還是道名菜,便把幾窩老鼠仔偷偷摸摸弄了回去,就著野菜煮了湯分吃了。

但老鼠仔也就那麼些,吃完就沒了。夫妻倆想著老鼠仔都能吃,那老鼠那麼大,一隻都夠一鍋湯。便又去捉了大個老鼠回來。

村裡雖然鬨饑荒,但老鼠並不少,因此王大壯一家就靠著老鼠肉,暫時解決了果腹問題。

王州回去時,他們已經吃了兩天了。

廚房角落裡的袋子裡,還裝著好些活老鼠,省著點吃,也能供一家人勉強活下去了。

誰知道就在王州回來的第二日,先是爺奶臥床不起,脖子上長了老大的肉疙瘩。接著幾個弟妹也都開始昏迷高熱,身上一樣長了疙瘩。

請了村裡的赤腳大夫開了藥,喝了不僅沒見好,到了次日晚上,兩個老人就先沒了。還沒來得及辦喪事,幾個弟妹又陸續開始嘔血,一天之內就相繼咽了氣。

“我爹是後一個走的。村裡人都說是因為我們家吃老鼠,得罪了鼠大仙,這才遭了禍,還連累了村裡人。當時那老鼠仔是我娘弄回來的,她受不了打擊,就瘋了。”

王州攥緊了拳頭,眼眶微微泛紅:“但村裡吃老鼠的也不止我們一家!我家出了事以後,陸續有幾家也有人得了病,我親眼看著有人提著一袋老鼠扔到了後山去。”

“若不是實在沒吃的了,誰會吃老鼠?這鼠大仙要是因此就害死了這麼多人,算什麼大仙?”

王州捂住了臉,發出壓抑的哭泣聲。

殷承玉靜默看著,卻說不出安慰的話。

王州似是憋久了,壓抑的哭聲很快變成嚎啕大哭,過了許久,方才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嘶啞著聲音說:“就是這些了,也沒有其他好說的。”

殷承玉又給了他兩袋乾糧,張了張嘴想安慰他,卻發覺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太過蒼白,最後隻艱澀地說:“再撐一陣子,孤……我們會儘快想辦法,不會一直這樣。”

王州接過乾糧,也不知信沒信,和他道了謝,便進了屋。

沒有人再說話,王家村頓時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靜默良久,殷承玉才率先離開。

到了村口時,殷承玉扭頭問隨行的太醫:“鬼神之說不可信,鼠大仙之說是無稽之談。但這些最開始染病的村民,確實都吃過老鼠,這疙瘩瘟有沒有可能和老鼠有關?”

太醫方才也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他斟酌著回道:“老鼠本身無毒,從前也有人食鼠,並未聽過染上疫病之事。但如今山西饑荒,這些老鼠無食,說不得就啃食過屍體。屍體腐敗後生出癘氣。老鼠啃食屍體很可能也沾上了癘氣。人再食鼠,癘氣從口入,便生疫病。但這也隻是臣的猜測,還需證實。”

殷承玉沉吟半晌,看了看昏沉的天色,道:“先回府城再議。”

一行人於是又快馬趕回府城。

殷承玉沒有表露身份,便沒有去官署。而是尋了一家已經無人的客棧暫做落腳地。

客棧大堂裡桌椅歪倒,滿是塵灰。

薛恕命人上樓將客房收拾出來,又去後院的井中看了看,見井中水還乾淨,便打了兩桶提到柴房去燒。

殷承玉此行為了節省時間,並未帶上伺候的人。如今一應起居便都是薛恕打理。

他正擰著眉整理床鋪,薛恕就端著一盆熱水上來,身後跟著的番役手裡還端著一壺熱茶。

“客棧簡陋,隻能委屈殿下了。”薛恕上前,接過他手中的被褥。幾下便抖開鋪好。

“孤沒那麼嬌氣。”殷承玉寬了外袍,自己擰了帕子擦臉。

薛恕替他將外袍掛好,又將乾淨衣裳拿出來放在一旁。

殷承玉到屏風後簡單擦洗更衣,出來時薛恕已經叫人送了一碗泡餅子上來,雖然口感不怎麼好,但熱乎乎喝到胃裡,確實熨帖許多。

殷承玉放下碗,輕輕籲出一口氣來。

滿身疲憊雖然散了些,但想起王家村的慘狀,心頭依舊沉甸甸。

他推開窗戶,看著蕭條寂靜的街道,側臉看向立在一旁的薛恕,指了指窗邊的桌椅,道:“陪孤坐坐吧。”

兩人在窗邊相對而坐,都未曾說話。

殷承玉喝了兩杯熱茶,方才道:“其實周為善的法子是有用的,雖然行事太過殘酷,也並不是他的本意,但確實控製住了疙瘩瘟的蔓延。”

他想起上一世最後肆虐半個大燕的疙瘩瘟,眼底晦暗一片:“若是能以一省之人換半個大燕,你說孤該何如?”

今日親眼所見太原府城和王家村的慘烈情形,叫他堅定的決心動搖了。

如此烈性的疫病,當真憑人力能控製住嗎?

若是山西疫情當真控製不住,他是眼睜睜看著疙瘩瘟像上一世那般橫行半個大燕,還是效仿周為善,在疫病無法控製之時,犧牲山西一省,挽救整個大燕?

殷承玉第一次生出了彷惶之感。

薛恕窺見他眼底的彷惶,良久,才道:“如何選擇,隻看當時所處立場罷了。殿下是君,自然從大局出發,顧大局便需舍小節。”

“可這對山西百姓太過殘酷,他們並不是沒有生的機會。”殷承玉近乎自言自語。

他看向薛恕:“若是你身在局中,會如何?”

薛恕再次沉默,許久方才答道:“若站在臣的自己的立場,大約會怨恨吧,沒有人會不想活著。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了旁人犧牲自己的性命。”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目光直直看向殷承玉,又道:“但殿下心懷慈悲,與周為善不同。”

殷承玉苦笑一聲:“有何不同?若當真走到那一步,孤效仿周為善之法,在山西百姓眼中,孤也許就是另一個周為善。”

薛恕卻是搖頭,篤定道:“殿下非視百姓如草芥之人,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放棄山西百姓。若真到了那一步,也隻是為了儘力保全更多人罷了,是不得已而為之。”

殷承玉長久凝視著他,良久才展眉笑了聲,傾身過去捏住他的下巴,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孤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你倒是敢相信孤?”

他微眯著眼瞧他,目含打量。

薛恕與他對視,目光並未閃避。

他當然相信他,因為他曾親身經曆過。

他非神佛,卻曾憑一己之力,救眾生出水火。

神佛尚且不慈,又如何能要求他完美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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