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個掌櫃的連連嘖舌,
“那李家人是狠狠的要了王家一大筆聘禮……”
隻可惜這花了大價錢娶回來的媳婦卻是個吃裡扒外的,剛嫁進來時,裝得勤快懂事,幫著王屠戶殺豬賣肉,倒也很得了王家上下一片讚聲,卻是沒出兩年,她將那殺豬的本事學會了,又知曉這生豬的來路,賣肉的竅門,便回去教給了自家兄弟,
“這不……”
掌櫃的一指那街尾,
“李家就在這處開了一間鋪子,跟王家打起了擂台……”
王屠戶知曉了那是氣得吐血,最最讓他咽不下氣的,還是李家本沒銀子開鋪子,那開鋪子的銀子還是自家娶媳婦時給的,王家夫妻知曉了這件事,還親自跑到李家人門上去罵了三天的大街,隻罵了又如何,人家鋪子都開了,你還能砸了不成!
說到這處掌櫃的又歎道,
“若是大妞兒還在,李家敢欺到王家頭上去?”
那婦人聽了隻是一聲冷笑,
“自作孽……”
掌櫃的聽了是連連點頭,
“可不是自己作的孽麼,王屠戶娶了李氏,生了好幾個兒子女兒,沒一個舍得放在鋪子裡吃苦,倒是讓一個大妞兒頂了整個家,大妞兒一走,王家的兒子們沒一個成材的,那王家大郎最不是個東西,自己家的生意都被人家搶了,他還舍不得他那婆娘,見著小舅子還點頭哈腰,笑眯眯的奉承,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那婦人聽了哈哈一笑,
“活該!”
“當真是活該……”
二人正說話間,卻見得那街頭的王家肉鋪裡走出一個老頭兒來,勾腰駝背,頭發全白了,掌櫃的一指那老頭兒道,
“瞧瞧……王屠戶來打酒了!”
王屠戶背著手,身後提著自己那老酒壺,那黑黝黝的老酒壺上全是油垢,都瞧不出原本的麵目了,婦人卻還認得,那是自己八歲剛學殺豬那年,在縣城裡送豬肉時,給他買回來的!
婦人端坐在那處,愣愣地看著王屠戶一步步走到對麵的酒鋪,將那酒壺往櫃上一放,
“老規矩,打一個銅板兒的……”
酒鋪掌櫃的賺那上頭的油多,便用布包了,一麵打酒一麵笑,
“王屠戶,你每三日才來打一回酒,一個銅板兒半壺酒,你也是真摳!”
王屠戶哼哼道,
“如今這世道生意不好做,不省著些,老子害怕死了沒棺材下葬!”
酒鋪掌櫃的聽了就笑,
“你還要棺材下葬,就憑你那幾個兒子,沒把你卸了,當豬肉賣了,都是他們孝順!”
都是老街坊誰不知曉誰呀,酒鋪掌櫃的這麼講,王屠戶卻是半點脾氣沒有,隻能氣哼哼一把奪過酒壺來,把一個銅板扔到了櫃上,轉身就往外頭走去。
他轉過身來一眼瞧見客棧大堂當中坐著的衣著華貴的婦人,又看了看一旁客棧的掌櫃,滿是愁惱的老臉上擠出一絲笑意來,
“劉掌櫃的,這是有貴客落腳呀!”
客棧掌櫃的衝他點點頭,
“這位夫人是來此處尋親的……”
“尋親?”
王屠戶有些好奇,緊走了兩步過來衝著那婦人拱了拱手,
“不知夫人要尋得是何人?”
那婦人目光憧愣的看了他半晌,才緩緩應道,
“沒了……早已經沒了……”
說到這處,竟流下兩行淚來,王屠戶與那客棧掌櫃的見了都嚇了一跳,那婦人忙用帕子擦了擦臉,站起身告了一聲罪,轉身回去院子裡了!
正堂上留下王屠戶與客棧掌櫃的麵麵相覷,客棧掌櫃的狠狠瞪了王屠戶一眼,
“這位可是出手大方的主兒,你要是給我得罪了,我可跟你沒完!”
王屠戶莫名其妙,
“我……我也沒說甚麼呀!”
掌櫃的也不知這位為何突然哭了,直覺是因為王屠戶過來的原故,當下便轟他道,
“你走!你走!回去賣你的肉,今兒的肉賣完沒有……你就吃酒,你也不怕你那婆娘又鬨你!”
王屠戶被人灰溜溜的趕了出來,背著手提著酒,一步步又往家裡去,一進門便見著李氏從屋裡出來,見著他手上提的酒立時便罵開了,
“你個不知死活的老蒼皮……整日價就知曉喝喝喝,怎麼不喝死你!鋪子生意不好,你不知曉想想法子,這馬尿灌下去,銅板兒就能來啦?”
李氏在這院子裡指著王屠戶開罵,王屠戶也不敢吱聲,隻是提著酒去了前頭鋪子,如今這鋪子生意不好,夥計們都走了,隻剩下一個年老的夥計在這裡看著,見著回來了便道,
“掌櫃的,還有半扇肉沒有賣掉呢,這樣的天氣,再不賣就臭了,要不然我們少些價錢?”
王屠戶歎了一口氣搖頭道,
“罷了,賣不出去,便吊起來放進井裡,明兒再賣吧!”
以前一日能賣三頭豬,現在一日連一頭豬都賣不出去了,大妞兒在時遇上生意不好,她就趕著車去縣裡賣,如今自己年紀大了,去一趟縣城,連著兩三日都支不起腰來,隻能死死守在這鋪子裡乾熬了!
夥計把半扇豬肉扛了進去,王屠戶自己坐在鋪子前頭,看著蒼蠅亂飛的案板,一麵吃酒一麵嘴裡念叨道,
“若是大妞還在,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