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亭處有青石板壘成的石階,她提著裙擺拾階而上。
青石板平整,裙擺也提在手中,可不知怎地,腳下絆到了個什麼東西似的不穩,身子控製不住地往前倒。
一瞬的功夫,林晚宜甚至來不及驚叫,眼見著青石地麵越來越近,她趕忙鬆了攥住裙擺的手,手掌張開護在頭兩側,預備等摔地的時候撐地。
意料之外的,掌心沒有被想象中的粗糲砂石磨得火辣,反而觸到一處硬中帶柔的地方,不過她顧不上好奇,因為下一刻,她就因為摔倒的衝力和過近的距離,一頭撞上了那處。
她的鼻子小而翹,這一撞,直接撞得鼻頭泛酸,眼裡也浮了層淚花。
手肘處被人托住,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無事了。”
她還沒回過神,眼睫微動,水光瀲灩的眸子顫顫地看沈意遠一眼,眼下和鼻尖都紅紅的,委屈極了。
這狀況,跟早前行宮內差不了多少,女兒家身嬌體軟,沈意遠不敢有動作,無奈地重複了一遍:“好了,無事了。”
思緒逐漸收攏,林晚宜略遲鈍地想:上回暈倒前,好像也聽到這句話了。
尾指微蜷,不小心勾住他的衣襟,原來那硬中帶柔的地方,是他的……
林晚宜忙縮了手,從他的胸膛處逃了出來。
可後麵就是石階,她慌慌張張地退,免不了又要摔跤。
“小心。”沈意遠拉她一把,待她站穩後即刻鬆開手,往後退了好幾步。
從行宮,到這亭中,糗樣全被他看了去。這下臉丟大了,林晚宜懊惱地閉了眼。眼眶裡被激出來淚本隻有薄薄一層,因她闔眼全擠在一處,順著纖長的睫緩緩滑落,停在臉頰上。
美人落淚,我見猶憐。
沈意遠十幾年都在軍營裡,見的都是流血不流淚的漢子,哪裡見過這種場麵,不知該如何應對,隻乾巴巴地說了一句:“莫、莫哭。”
“我沒哭!”羞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惱,她猛地睜開眼,小臉皺成一團,氣鼓鼓地說,“你不許看!”
眼尾還紅著,說話聲音也是嬌嬌軟軟的,一點氣勢也沒有。
聞言,沈意遠背過身。
兩人都不說話,亭中靜了下來,隻留風吹荷葉搖的聲音。
林晚宜拿帕子擦淨了臉,收拾好情緒,撐起眼簾看眼前人。
旁的不說,北戎的風沙洗去了他這個年紀常有的浮躁,隻餘沉穩與老練。
這兩次看來,他好像……挺可靠的。
“你愛慕我多年,非我不娶?”眼淚是疼出來的,這會兒鼻音已經沒了。
沒想到她看著柔柔弱弱,說話這麼直白,慶幸這話不是麵對麵問出來的,緩緩吐出一字:“是。”
“既如此,你能保證以後後宅裡就我一個,永遠不納妾養外室嗎?”
從小嬌養著長大的就這樣,自己的東西彆人碰不得,彆人用過的東西也不稀罕要。
親事全憑爹娘做主不假,她問這個,也是替爹娘問,娘也不會讓她嫁給一個多情之人。
沈意遠言簡意賅:“能。”
不僅可靠還聽話,更好了。
池中魚兒躍出水麵,濺起的水珠經日光折射,照亮了林晚宜水潤的眸子,她聲音輕快:“好了,你轉過來吧。”
都沒和他說過話,還能癡戀自己這麼多年,肯定是看中了自己傾國傾城的美貌。
他毫不猶豫地承諾了妾室的事情,那她也大方一點,給他瞧個夠吧。
林晚宜已經坐在石凳上了,沈意遠轉身時,她托腮看他。
日光灑在他的側臉,柔和的透光勾勒出俊朗的輪廓。
可靠、聽話,還英俊,上上人選。
林晚宜越看越滿意,沈意遠卻在她的目光裡越來越僵硬。
幸好不遠處傳來秦桑綠枝的聲音,原來一盞茶早就過去了,她們尋了過來。
林晚宜起身,留給他一個燦爛的笑:“下回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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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相府大門,沈意遠長舒了口氣。
行宮裡那翠蛇惹出的麻煩,至此算是有了交代。
他輕鬆的模樣落到沈老太君眼中,以為是因為和燦燦的親事成了大半,得償所願才有此狀。
沈老太君也高興,趁他攙她上馬車時,低聲在他耳邊打趣道:“今夜總算可以安寢了。”
乍一聽,以為說的是前夜被攪了睡眠的事,沈意遠心中愧疚:“要祖母操心勞神,孫兒有愧。”
“說的是你這個木頭。”沈老太君一巴掌拍上他的手背,清脆一聲響,麥色的肌膚上沒留下一點痕跡,“不是你心心念念、夜不能寐的嗎,如今兩家人通了心意,不用愁燦燦被彆人搶了去,你這顆心也能落到肚子裡去,可以好好睡個安生覺了。”
因為沈老太君行動沒那麼方便,嬤嬤先她一步上了馬車,伸出手護著她老人家入馬車,這會兒聽到沈老太君的話,臉上也綻了笑:“恭喜王爺如願以償。”
今兒個一整日,沈意遠算是切身體會到何為一謊百遮。
為護她名節,他得遮。雖編了許多瞎話,但往後她要的他都給,應該不算耽誤了她。
使力托著沈老太君,待嬤嬤同沈老太君都坐穩後,放下車簾:“是啊,如願以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