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做什麼,讓你不要來你偏來,讓你彆進屋你偏跟著,讓你放手你偏不放,什麼都同我對著乾,是不是非得看我哭才高興?”
淚灼了沈意遠的手,手勁稍稍一卸,林晚宜將手背在身後連退了幾步,婆娑的淚眼瞪他。
“你是真的壞!”
挺直的肩背微晃,他艱難開口:“燦燦……”
“能不能說些旁的,你心悅我,這句話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不過你說什麼我也不會信的,撒謊的人不值得信任。”
事實是,她耳朵非但沒起繭子,心還因這話越來越軟,這可不是好征兆,她還沒氣夠呢,擦乾了淚,趕忙打斷了他。
沈意遠將手緩緩抬至耳側,大指壓小指,中間三指並攏,麵色嚴肅莊重,聲音裡帶著堅決:“蒼天厚土為證,從今往後,我沈意遠若對我妻林晚宜有半句虛言,必受萬箭穿心之……”
“呸呸呸,不許說!”林晚宜就近坐在了梳妝案台旁的八足圓凳上,聞言騰地起身,凳腳磨地發出刺耳聲響,手裡緊握著隨手拿的梳蓖,大有一副他再說她就要給他好看的架勢在,“你這人怎麼回事,儘撿些氣人的話說,哪有拿性命起誓的!”
睨他:“你還不趕緊‘呸’三聲把晦氣散了。”
沈意遠要她信他,也篤信往後再不會有事欺瞞於她,又有何懼,望她的眼裡隱有血絲卻滿是堅定:“若再欺瞞吾妻,必受萬箭穿心之苦,烈火澆灼之痛,生死難逃。”
他說得快,林晚宜要捂他的嘴都來不及,再到他跟前時,他已說完誓言。
黃天厚土,好似飄渺離世人甚遠,多數時候隻是一種信念寄托而已,但林晚宜受過上蒼恩惠,不敢不信也不敢不敬。
他是武將,萬箭穿心、烈火燒灼、生死難逃,這三個詞何其嚴重。
哪有人不說謊的,有時善意的勸慰之言都半真半假的,他立下這等毒誓,簡直拿性命開玩笑。
林晚宜的心宛若油煎,剛止了的淚又激出來,咬著牙說:“我說過了,我不做寡婦。”
泣聲壓得太狠,整個人都微微打著顫,牙關緊咬也止不住破碎的聲線。
沈意遠伸手虛攬住她纖弱的肩頭,她不像之前一樣抗拒,反往前傾,將頭抵在他胸前,他這才收緊了手臂。
林晚宜默默垂淚,他沒出聲,隻扶著她臉側,將她的耳貼至他心口處。
幾息後,他道:“聽,我心悅你。”
兒女情長哪能用性命作賭,林晚宜被他氣得眼淚都憋回去了,抱著他的手臂狠咬,這回沒一點不舍,使出了全身力氣,咬的腮幫處泛酸才鬆口。
她當然知道他心悅她,成親前相處不多,有些感受都是憑空想象的,但是成親後日夜相伴,她當然感受得到他的情意。
她也明白自己的心,她喜歡他,她要他,即便他真那般會撒謊,成親後的感受也都是假象,她都不會放手的。
既娶了她,招惹了她,那就彆想逃開。
此番同他置氣回相府,也不是真想離開,不然也不會提早在祖母麵前找好了緣由,也不會在爹娘麵前不說此事一詞。
她就要他。
隻是她氣,氣他騙她、騙祖母、騙爹娘,甚至連皇上和姨母都敢騙,簡直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裡。
她也氣自己,這麼粗劣的謊言,漏洞百出,稍微一問都站不住腳,她竟然真被哄騙住了,甚至心裡美滋滋地覺得自己容貌盛、身段好、性子惹人憐,原來全是自作多情,胡亂臆想。
她跟二哥哥不愧是親兄妹啊,都是他迷得神魂顛倒。
“我偏不聽,我要去睡了,你今日睡小榻上,可彆挨著我睡。”從他懷裡出來,搖鈴喚人洗漱時見他還一動不動的,還是不忍心晾著他,指指他手裡的匣子又指指梳妝案台,“放下的時候輕些,都是容易碎的,莫給我弄壞了。”
匣子裡是他們的信物,她讓他小心,便是還承認其中的蘊含的情意。
傍晚起就縛在沈意遠心上且越收越緊的的網終於緩緩鬆開。
秦桑綠枝進來,因為知道了他騙人惹自家姑娘心傷的事,不像在外麵有旁人看著時一般恭敬,未曾行禮,直接掠過他扶林晚宜去沐浴。
林晚宜今日被林晏晝那幾封信氣哭過,再加上剛剛掉了幾滴眼淚,眼皮略有些腫,沐浴後秦桑綠枝沒走,拿了熱雞蛋幫她滾眼。
沈意遠在浴間,她們繼續沐浴時的話題。
秦桑問:“姑娘咱們什麼時候回王府啊,待久了夫人會起疑的。”
綠枝覺得如果回去了,就算氣沒消也像氣消了似的,而且在相府有人撐腰,跟在王府可不同:“急什麼,有王爺一起陪著,夫人肯定以為姑娘是想家了才舍不得走。”
浴間水聲歇,林晚宜從小榻起來:“你們幫著把小榻收拾一下,王爺今日睡這兒。”
“這……真要這樣啊?”秦桑遲疑,“小榻窄短,王爺怕睡不慣吧。”
“睡不慣可以回王府嘛,我又沒求著他來。”林晚宜挑眉看屋梁,話裡意思聽著像是不情願他來,但是聲音聽起來比白日時高興多了。
秦桑綠枝互相看一眼,去箱籠裡找被褥了。
虧得是來了,不來不知道生多久悶氣呢。
她們鋪好床後便走了,不多時沈意遠出來。
林晚宜躺在床榻上,背對著他:“困了,你吹燈吧,都吹了啊。”
眼不見心不煩,省得她半夜看見又心疼。
滅燈確實能看不見,但也不知是不是她有意忽略,床榻邊幔帳還掛在金鉤之上。
沈意遠吹了燈,隻留了下榻邊一盞,凝她穠纖合度的腰身。
林晚宜被他看的背後發燙,這才“唰”地拉下幔帳:“睡了。”
小榻邊,燭燈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