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樓上後,許歲找了部電影看,中途她去洗澡,出來時何晉眼皮打架,先回房睡了。
許歲關掉廳裡的燈,將音量調小。
馬克沃爾伯格主演的《偷天換日》,重溫過無數遍。
許歲沒那麼多文藝細胞,比起細膩感人的愛情片,她更喜歡這種驚險刺激的劇情片。
情節都快背下來,偶爾開個小差也能跟上節奏。
她莫名想起小時候和陳準看過一部《office有鬼》的恐怖片。那時陳準剛住進家裡,還是個鼻涕蟲,當驚悚的音樂響起,畫麵中一隻帶血的手從廁所裡慢慢伸出來,許歲故意衝他大叫一聲,直接把陳準嚇哭了。
以至於這部片子成為陳準的童年噩夢。長大以後,他早已對恐怖片免疫,但許歲每每提起,他還是渾身不自在。
當時也夠幼稚的。
許歲隻記得後來自己被郝菀青暴打一頓,屁股很疼,可她沒有掉眼淚。原本還心存愧疚,卻看見陳準站旁邊偷偷抿嘴笑。
許歲氣得直磨牙,友誼的小船剛造好就被風浪吹垮了,梁子就此結下。
回憶到這裡,許歲不由看一眼窗外,想到什麼,起身走過去。
向下看不是十分清晰,許歲隱約看到花壇上躺了一個人,旁邊車子四個門都開著,黃澄澄的路燈光線照在他腳邊。
許歲猶豫了會兒,去冰箱取一瓶水,餘光見冰箱門上還有盒裝的純牛奶。
她換身衣服下樓去,腳步很輕,到跟前陳準都沒發覺。
許歲把牛奶盒放他手臂上冰了下。
陳準睜開眼。
許歲衝他笑笑:“怎麼睡在這兒了?”
“沒睡。”陳準一挺身,麻利地坐起來:“歇會兒,落落汗。”
她也過去坐,看了看眼前一塵不染的車子:“擦得好乾淨,謝了。”
陳準問:“還沒睡?”
“明天休息,可以晚一點。”她把冰牛奶遞給他:“還喝這個吧?”
陳準側頭,看見她手上的牛奶盒子不免一笑。
他一直覺得經曆過的每一天都是有氣味和溫度的。就像十二歲那年的某個清晨,回憶起來,是醇厚的奶香味。
十二歲那年,陳準告彆放學後在委托班裡無休止等父母的日子。
他住進許康家,單人床架在客廳角落,爬上去吱嘎作響的那種,風扇吹動蚊帳,涼席都是粘膩溫熱的。但他可以聽見窗外蟲鳴和雨聲,房間裡許歲的腳步聲,還有許伯伯的打呼聲。
然後一夜安眠。
陳準逐漸適應許伯伯家的生活。兩個長輩一個和藹敦厚一個性格強勢、脾氣火爆,卻都是心腸極好的人,另外還有個性格外放偶爾找茬的所謂姐姐。
那時候,每當天邊泛青,老巷蘇醒,廚房便熱鬨起來。
許康上班走得早,他和許歲被郝菀青催促著坐到餐桌前,通常是每人一杯牛奶一個煎蛋一張油餅的配置,必須全部吃光,不準剩飯。
許歲非常討厭喝牛奶,總對他的煎蛋躍躍欲試。
她商量著和他換。
陳準丟過去兩個字:“不換。”
許歲一本正經:“為什麼呢?你現在這麼矮,就是因為牛奶喝得少,以後會被同學欺負的。”
“我媽媽說男孩長個兒晚。”
“哄你的吧。”
陳準不為所動,大口咬油餅。
許歲伸筷子強取。
陳準大喊一聲:“大娘!”
她立馬縮回手。
郝菀青從廚房探出頭:“怎麼了?”
陳準:“許歲想……”
許歲在桌下擰他大腿。
陳準齜牙咧嘴,改口道:“她……她說雞蛋煎焦了。”
郝菀青扯著大嗓門:“告訴她愛吃不吃,不吃省了。”
許歲大氣不敢喘,等到郝菀青返回廚房,撂下筷子修理他。陳準也還手。可他那時隻到許歲肩膀,瘦瘦小小的男孩,總會吃點虧。
打鬨過後,一身的汗。
許歲把自己的牛奶杯推到他麵前:“多喝點吧,矮子。”
陳準接受了,最後還是大度地把煎蛋換給她。
後來許多個早晨,陳準兩杯牛奶,許歲兩份煎蛋。
仿佛變成一種習慣,飯前他們默契交換。
不知不覺,當年的小孩已經初現少年模樣,陳準成功逆襲,終於可以俯視許歲,並把那句話原封不動還給她:“多吃點吧,矮子。”
……
黑夜容易叫人卸下防備。陳準攤平手掌觸碰她頭頂,移過來,刻意向下比劃到自己胸口位置:“你能突破一米六是個奇跡。”
許歲糾正:“一米六二。”
“難為你了。”陳準嘲笑。他顛了顛牛奶盒,拆下吸管插進去。
“回去溫一溫再喝吧。”
“沒關係。”
旁邊腳墊乾透,她起身依次放回車裡:“喝牛奶隻能促進長高,又不是決定性因素。”
“是麼?”他單腿踩著花壇,手肘搭在膝蓋上:“你大學那會兒可不是這麼說的。”
許歲沒吭聲。
陳準忽然意識到這句話接的糟透了。
他不由自主想起一個人,依稀記得他姓秦,大學時許歲的男朋友。
陳準低頭沉默,拇指把牛奶盒子捏凹了。
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她的眼裡好像從來沒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