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許歲攔住她,快速把鞋子穿回去,“我大概知道他在哪兒,我去找,待會爸爸回來叫他不要出去了。”
“你上哪兒去找?”
許歲抬腳提上鞋,聲音消失在樓道:“彆管了,在家等我電話。”
許歲打車直接去了濕地公園,猜準他在哪兒,所以路上並沒怎麼著急。
這時候公園已經關門了,隻有南門附近護欄處有個破口,能允許一人通過。
許歲付好錢,下車便朝那個方向跑。
她從護欄破口鑽進去,此時此刻,公園內毫無生氣,齊腰的雜草中危機四伏,樹和湖都褪去原本顏色,變成恐怖的濃黑。
她咬了咬牙,剛想邁腿,忽然有個黑影從樹後竄到身前,隨即一道聲音在頭頂炸開:“嘿,乾什麼的。”
許歲:“啊——”
陳準一把捂住她的嘴:“是我是我,你彆叫,一會把看門大爺招來了。”
這聲音再熟悉不過,許歲一把掐住他側腰,用了全部力氣,狠狠擰上一圈都不放手。
陳準呲牙:“嘶——”
“許歲姐。”
“姐姐好。”
許歲這才發現,不光陳準自己,另外還有兩個男生在,她是認識的,他們每次見麵都姐姐長姐姐短,嘴甜得很。
除此之外,旁邊地上還放著個大旅行袋。
許歲鬆開陳準:“早上那隻狗?”
“嗯。”
“怎麼抓到的?”
陳準揉著腰:“先走再說。”
時間已經很晚,兩個同學幫著找了一下午的狗,騎車先回家了。陳準和許歲在路邊攔輛出租車,去當時順城唯一的一家寵物醫院。
路上陳準把事情講了下,說他們幾乎把公園翻個遍,幸虧那狗還在,找到時已經不如早上有精神,饑餓和疼痛令它沒了反抗的力氣,幾人才順利把它捉到的。
到醫院後,立即送狗去檢查。
許歲給家裡打了通電話,沒敢說陳準逃課找狗的事,撒了個謊,說他班同學打球傷了腳,陳準正在醫院陪著呢,晚點和她一起回去。
好在郝婉青沒說什麼。
許歲掛掉電話,長舒一口氣。
陳準從衛生間洗手出來,在走廊追上她,“告訴大娘了?”
許歲剜他一眼。
他心情顯然好很多,拽拽她馬尾:“膽子不小啊,敢大半夜一個人去找我。”
“你就沒心沒肺吧。”
陳準說:“不好意思啊,讓你們擔心了。”
許歲挺生氣的,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你都快15歲了,還是小孩子?能不能彆那麼任性,想起什麼是什麼。”
陳準乖乖認錯:“好的,好的。”
“又不是去乾傷天害理的事,應該找地方打電話,先告訴家裡吧。”
“沒錯,沒錯。”
許歲:“你知道他們多著急,差點給你媽媽打電話,都這麼晚了,還要叔叔阿姨大老遠趕回來嗎?”
陳準豎起食指在她麵前比劃:“就這一次,肯定就這一次。”
許歲拍掉那隻手,看他認錯態度還行,也就懶得再追究。
陳準暗自捏把汗,靠牆站著,隻覺得側腰某處隱隱約約地疼,偷翻起衣服瞄了眼,被許歲掐過的地方留下一個紫疙瘩。
他放下衣服,視線移向前方,默默揉了揉。
沒過多久,寵物醫生做好檢查出來,說捕獸夾已經被取下,有人正在給狗處理傷口。因為耽誤時間太久,它右前腿即使不截肢,恐怕也會落下殘疾。除此之外沒有彆的外傷,隻是它長時間未進食,身體比較虛弱。
這天,許歲和陳準夜裡十點才到家,許康已經睡下,郝婉青在客廳黑著燈等兩人。早前許歲打來的電話中得知陳準沒事,所以她隻簡單問了幾句,就去廚房給兩人熱飯了。
狗還留在寵物醫院裡,需要住院輸液。
接下來怎樣安置它,也是愁事。帶回許家不現實,陳準自己都是寄居,怎能再弄隻狗來,況且這裡麵積有限,睡不下那個大家夥。
許歲建議:“這狗不知是被拋棄還是走丟的,雖然你把他救下來,但終究不是它主人。如果它能重回主人身邊,或許是件好事。”
平時鬨歸鬨,陳準還是比較聽許歲話的。幾天之後恰好是周末,狗出院,陳準當真帶著它在濕地公園外坐了兩天,可終究沒有主人來尋,他又在電線杆、布告欄等地張貼許多小廣告,卻也沒等來尋狗的電話。
不得已,陳準把狗先帶回了自己家。
之後他犧牲好多睡覺時間,早起先騎車五公裡,回家遛狗排便,換新尿墊,放好一天的糧食和水,然後再去學校。
就這樣,一晃就是一個月。
那狗右腳留下殘疾,卻被陳準養得越發健壯,毛發黑而油亮,雙眼炯炯有神,每次見他來都搖頭擺尾,支起兩條前腿扒住他胸口,熱情地舔一通才肯作罷。
天氣升溫很快,某天,他接了水管,在院子裡給狗洗澡。
剛好許歲來,她隔著院門便看見陳準穿件背心坐在小凳上,衣襟被水打透,隱隱現出逐漸寬闊的背和窄瘦的腰。
“你涼不涼啊?”許歲扒著圍欄,冷不丁大聲說。
陳準沒等動,那狗先竄了過來,對著她吠叫不止。
許歲嚇得倒退一步。
陳準:“回來!”
說來奇怪,這狗隻跟陳準相處一個月,卻聰明懂事極了,聽得懂命令,並且高度服從,扭頭便回到陳準身邊。
陳準說:“坐。”
它乖乖坐下,揚起腦袋,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子。
陳準來給許歲開門。
許歲不肯進,被陳準硬拽了進來。她沒敢往前走,剛好腳邊有個小凳子,便規規矩矩坐在上麵。
陳準拿起水管繼續給狗衝洗,同狗介紹說:“她是許歲,女,今年17歲,長的不怎麼樣,學習還行,平時愛嘮叨,愛睡懶覺,不喝牛奶,是個小矮子,人挺野蠻的,還很霸道。你記住這張臉,一家的,下次不準咬了。”
許歲扯扯嘴角:“能聽懂似的。”
“可彆小瞧它,它的大腦比一般動物都發達,智商相當於六歲小孩。”他說:“有時候比你還懂事呢。”
“嘁。”
陳準側頭瞧一眼許歲,忽然很想捉弄她。
他拍拍狗的後背:“去,歡迎一下。”
那狗得令般站起來,叫一聲,啪嗒啪嗒搖著小碎步就衝許歲過去。
“彆彆彆,啊啊——”許歲驚慌失措,整個人跳起來縮到牆角。
陳準哈哈大笑。
許歲怕極了,這家夥直立起來都有她高了,大大的嘴叉,恐怕一口能將她脖子咬斷,可退無可退,那狗前腿已經搭住她肩膀,伸出舌頭,致以它對人類最崇高和友好的禮儀。
許歲雙手捂住臉,隻感覺一個濕答答熱乎乎的東西瘋狂舔她手背,她快哭出來:“陳準,陳準,求求你。”
陳準一愣,第一次聽到這樣軟綿綿的語調從許歲口中發出來,不知為何,手指尖竟產生短暫的生理性麻痹。
愣神片刻,他趕緊過去把狗弄開。
許歲臉頰憋得紅撲撲,扯住陳準背心擦手,並精準地朝他腰間掐去。
陳準:“嗷!”
這回他老實了,上次淤青還沒掉,又添新傷。
此刻日頭已升到最高,將地上的水蒸發,帶來隱隱涼意。
打鬨一陣,兩人去屋裡找吃的。
那狗粘人得很,陳準去哪,它就去哪。
許歲繞著它走,拆開一袋乾脆麵坐在沙發上,問:“這狗是什麼品種?狼狗吧。”
“凡是黑色都狼狗?”陳準嘲笑她無知:“羅威納。”
“多大了?”
“寵物醫生看了它的牙齒,也就五六個月。”
“這個頭可不像五六個月。”許歲又問:“叫什麼名啊?”
陳準說:“沒名。”
“起一個。”
“沒想好起什麼。”
許歲趴下來,枕著沙發扶手,從茶幾縫隙偷偷看它,說話時,嘴裡的乾脆麵還沒嚼完:“端午節那天撿到的,就叫端午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