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準開始期盼每個周末的到來。
就這樣,一轉眼,他升高二,她讀大二。
陳準發現許歲和高中時不太一樣了,一些細微變動積攢起來,每隔一周都有大變化,比如她散開頭發沒有紮馬尾,比如她開始嘗試短裙和牛仔熱褲,比如她嘴唇越發水潤,再比如她耳垂上多了隻鈴蘭耳釘……
這天,許歲穿了一件超寬鬆的米色長袖衫和牛仔短褲,短褲有破洞,邊緣全是勾開的線頭。
她大步流星從門前樹蔭下走過來,離老遠沒看見人,光看見腿了。
陳準站樓上一直盯著她進門。
不久,他聽見上樓的腳步聲。
陳準大步返回書桌前,隨便拿起本書,回頭瞥她:“你這穿的什麼破玩意。”
“少廢話,課本拿來。”許歲一腦門的汗,放下書包,去冰箱找水喝。
“大熱天你看有幾個穿長袖的。”
“防曬啊。”
“腿不怕曬?”
許歲覺得他在找茬,沒好氣道:“考試不考這題,管好你自己吧。”
陳準兩腳搭在書桌上,又向下瞥了眼。
許歲翻開課本,問他上周學的知識點,然後在練習冊上迅速熟練地勾選典型大題,足有三頁多。
她把筆和練習冊推給陳準,才從包裡翻紙巾擦汗。
這些題足夠陳準安靜一陣子,許歲無事做,房前屋後轉幾圈,逗了會兒端午,上樓來他才做一頁半。
陳準手撐額頭,垂著眼看某道題:“冰箱有水果,你可以洗來吃。”
“待會兒你做完一起吃吧。”
陳準說:“有你愛吃的木瓜和青提。”
“知道了。”
“漫畫書你要不要……”
“彆說話。”
陳準閉了嘴。
不想打擾他,許歲安靜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地擺弄一旁的科比手辦。
書桌前就是窗,窗開著,紗簾一蕩一蕩。
外麵陽光正濃,藍天、綠樹和遠處的棕色屋頂,被賦予高飽和度色彩,像極了宮崎駿畫筆下的風景。
不知過多久,陳準轉頭時,就見許歲睡著了。
他放下手中的筆,大膽盯著她瞧,從前沒發現,她長得這樣好看。
陳準想到“楚楚動人”這個詞,竟荒唐地想要欺負她,把她弄哭。想象著她掉眼淚的樣子,不知為何,他的心像被什麼刺了下,微微痛感從胸腔竄至後腦。
一陣微風吹進來,幾根發絲順她臉頰滑落。
陳準下意識伸出手指,觸了上去。
許歲沒睡熟,隻感覺額頭濕濕涼涼的,像一滴水落在皮膚上,不曾想到會是陳準指腹。
她慢慢睜眼,起初幾秒,世界是模糊不清的。
從陳準指縫間,她看到他的臉。陽光自前方闖進來,光線在他臉上不再無法捕捉,他微側著頭,高挺的鼻梁就像一道分界線,他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許歲無法描述他瞧自己時的眼神,隻是覺得,此刻的陳準,樣子好溫柔。
她一時分不清是醒著還是夢。
許歲沒有動,仍在他指縫間模模糊糊地回視他,他們就這樣看著對方,時間停歇了,萬物靜止,這一幕被鎖進畫框裡。
然而某個瞬間,陳準猛吸口氣,手足無措間,反手照她額頭彈了一下。
這副畫像鏡麵一樣“啪”地碎掉。
樹葉開始擺動,知了繼續叫,紗簾也飄了起來。
許歲徹底清醒了,給疼醒的。
她撐起身,撫了撫額頭:“你有病吧!”
還是那個討人厭的陳準,他扭回頭認真看題的樣子,淡淡道:“剛才有蚊子。”
許歲大聲:“大白天哪兒來的蚊子?”
“它餓了還分時間?”
許歲問:“那蚊子呢?”
“飛了。”
許歲氣的牙癢癢,“陳準,你就手欠吧。”
陳準沒吱聲。
哪兒來的什麼蚊子,他準是看她睡著了,心理不平衡。
許歲慢慢撫著額頭,心虛地沒有再糾纏這個問題,她還挺感謝他彈自己那一下,否則真要鬼迷心竅了。
她暗自吐口氣,天氣太熱,搞得人暈頭轉向的。
***
經過許歲輔導,當年的幾次月考陳準成績還挺理想。
如果保持文化課成績不下滑,體考分數夠,將來上個二本應該沒問題。
高一入隊時,陳準對體育還沒有太深刻的了解,隻憑喜好選的籃球隊。
那時候他個子已經竄到一米八五,技術一般,但體能不錯,所以經過一段時間係統訓練後,教練將他從替補位置換到了前鋒。
就這樣,陳準在籃球隊呆了一年多,後來機緣巧合下轉入田徑隊練長跑,訓練強度加大不少,他每天練力量,練速度,練耐力,控碳水,增肌……
經曆風吹日曬,陳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白淨的單薄少年,陽光賦予他古銅色皮膚,高高的個子,一身健康有型的肌肉。
他奔跑在塑膠跑道上,已是焦點本身,總能吸引女生目光。
陳準有個隊友姓金,大家給起外號叫金鐘罩。
他又來幫班裡女同學帶信給陳準,已經數不清第幾次。
陳準接都沒接,要他從哪兒拿的還哪兒去。
金鐘罩:“不看看?”
陳準剛跑完步,滿身的汗,不管不顧脫下球衣搭在肩膀上:“那點事兒唄,有什麼好看的。”
“我回去怎麼跟她交代?”
“說我不喜歡她。”
金鐘罩笑了,“這麼直接。”他搭上陳準肩膀,一同往教室方向走:“哥們兒我挺好奇,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漂亮的?”
陳準仔細想了想,牽動唇角:“一般吧。”
金鐘罩追問:“溫柔的?”
陳準搖頭:“跟溫柔不搭邊。”
“那暴力?強悍?”
“差不多。”
金鐘罩吃驚不已,誇張道:“兄弟,你斯德哥爾摩吧?”
陳準沒聽懂:“什麼摩?”
“就是有受虐傾向。”陳準懶得理他。
教導主任離老遠衝兩人吼了一嗓子。
陳準瞧過去。
老主任單手掐腰,扯了扯自己衣服前襟,警告陳準把衣服穿好。
陳準拽下肩膀搭的濕球衣,不緊不慢套回身上。
走著走著,金鐘罩反應過來:“你這是心裡有人了?”
陳準笑而不語。
“說說?”
“少打聽。”
金鐘罩撇撇嘴:“長相一般又不溫柔,你這眼光不怎麼樣啊。”
反正許歲聽不見,他可了勁兒胡謅八扯:“年紀小,不懂事,審美扭曲了。”
這時候,陳準還在沾沾自喜,他沒明白,單戀隻是一個人的事。
他總以為,許歲是理所當然的存在,不會輕易離開。
所以他還在原地徘徊的時候,不知許歲已經轉身邁出一步。
她的生活早就脫離他們長大的小城,她每日奔波於各學院之間,閒暇時候,會和室友通宵上網,會和她們互相慶生小酌一口,會參加各種各樣的社團活動,會不斷認識新朋友,當然,也會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