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沒去街心公園,小區裡有一塊空地被改成活動場地,添加了不少運動設施。
許康見到了兩個曾經工作上的同事,雖然都住同一小區,但自從身體變差以後,基本家裡和醫院兩點一線,根本沒機會見麵。
許康和他們聊起來,顯得很開心。
許歲站在不遠處的扭腰器上,手肘撐著橫梁,抬頭望了望天空。
今天仍然是個好天氣,爸爸沐浴在陽光裡,他的臉色也似乎比平時白淨許多。
半小時後,郝婉青出來接他們回家去,在樓棟口遇見一樓的王姨。
王姨臉上堆著笑:“最近見你們老許的次數明顯見多了,氣色不錯呀。”
“多曬太陽總有好處的。”郝婉青搭了句話:“出去啊?”
“去買點菜。”她挪開自行車讓路,看了看許歲:“歲歲真不去工作了?”
許歲禮貌道:“暫時先休息一段時間。”
“也好,在家好好陪陪你爸媽,不像我家你小鵬哥,工作那個忙喲,打個電話都得掐著時間來,爭分奪秒是為什麼?是為這個呀……”她比了個數錢的手勢:“唉,我也看開了,兒女有兒女的生活,我和他爸爸就爭取健健康康的,彆拖累……”
“你還買不買菜去。”郝婉青截住她的話,態度不算客氣。
“呦,瞧我這張嘴竟得罪人,可不是說你們……”
“王姨,”許歲接話道:“聽我媽說,小鵬哥現在是項目經理吧?”
“對的對的。”
“其實做到他這個職位,時間已經比較靈活了。”
許歲隻說這一句,衝她笑了笑,推著許康進樓道。
沒幾秒,身後傳來手掌拍打自行車座的聲音,她嘴裡不知嘀咕些什麼,騎著車子走遠了。
這天回來,許康有些沉默。
他吃過晚飯沒有看電視,直接回房休息了。
郝婉青還在廚房刷碗,許歲擦完桌子打算過去幫下忙,手機卻在這時候收到一條微信。
許歲感覺會是陳準,點開來看,微信內容和昨晚一模一樣,他叫她現在下樓去。
原本以為陳準昨晚隻是一時興起,才會從南嶺趕回來,畢竟路程不短,精力再充沛的人也禁不住這樣折騰。
許歲咬了下唇,放下抹布去衛生間拿牽引繩,心虛地喊:“媽媽,我去遛狗啦。”
不等郝婉青回答,許歲抱著三友一溜煙地跑出去。
車子還停在昨天的位置,許歲拉開車門,一股紅燒牛肉麵的味道撲麵而來,陳準端著泡麵桶,正往嘴裡送麵條。
許歲愣了愣:“你怎麼吃這個?”
陳準抄底撈起最後幾根,又喝了口熱湯:“我中午見客戶沒吃飯,剛才下班又一時想不起吃什麼,這會兒有點胃疼。”
許歲知道,他一定是著急往這邊趕,才沒來得及吃晚飯。
她摸了摸他的臉:“哪裡弄來的熱水?”
“門口超市管人要的。”
“我去給你買點胃藥吧。”
其實吃過飯已經好很多,但陳準想和她散散步:“一起去。”
在小區外麵的藥店買完胃藥,兩人沒有回去,而是慢慢往前走。
順城很小,夜晚是很純粹的黑色,沒有繁華鬨市和璀璨的燈火,這麼多年過去,好像仍沒太大變化。
又恰好是在冬季,路上更見不到什麼行人。
還沒走多遠,三友就凍得直跳腳。它忽然停下來,坐在地上耍賴不肯走,抬起頭可憐巴巴地望著兩人,希望誰能好心抱一抱它。
陳準彎腰撈起三友,把它塞進羽絨夾克的衣襟裡。
等離這片家屬樓稍遠些,陳準又拉起許歲的手。
許歲探頭看了看隻露出一個小腦袋的三友,它下巴搭在他拉鏈上,迎著風,舒服地迷起眼。
許歲心想,他懷裡一定很溫暖。
“你也想進來?”陳準猜她心思很在行。
“你又不是袋鼠。”
“如果能把你天天掛身上,我倒希望自己是。”
許歲嫌他肉麻,用力捏一下他的大手:“又是從孫時那兒學來的?”
“不是。”陳準停頓幾秒,轉頭看向她,“你知道我最懷念的是什麼時候嗎?”
許歲搖頭。
陳準說:“是初中升高中的那年暑假。當時我住你家,除了睡覺,剩下時間我們幾乎都在一起,想見你的時候我隻需要睜開眼或是回個頭就能看見你。”
那時候陳準剛剛對許歲有想法,第一次體會心裡裝著一個人的感受,他無時無刻都在關注她的舉動,那張臉怎麼看都看不夠,喜歡和她聊天打鬨和共同進出,還有就是幻想一些不太健康的東西。
可之後的幾年漸行漸遠,由偶爾見麵到後來的乾脆不見。
陳準說:“那三年我幾乎忘了你長什麼樣,可越想不起越難受,越難受就越忘不掉,然後就恨你恨得牙癢癢。”
那種感覺他不願再重複,所以現在想見她就立即開車過來,而不是通過視頻和照片。
許歲低頭慢慢跟著他的步伐,腳下的路坑窪不平,她踢走一顆小石子,石子滾了兩滾,最後停在護欄邊一株野草旁。
陳準所說的這些,許歲竟感同身受到七八分的程度。
她也很吃驚:“我其實……”
許歲說了幾個字就沒再繼續,有些事不知如何開口,也不知從何說起。
其實已經超出遛狗時間,但這樣的夜晚,她不想結束得太輕易。
他們沿著鐵路沿線走,再往前就是順城火車站。這裡相對明亮些,兩人停下來,在防護網外找了根廢棄的水泥枕木坐。
前麵有列火車呼嘯而過,帶起一陣刺骨的風。
陳準坐得稍微靠前些,側著身,把她摟入懷中。
她從小怕冷,即使穿得再厚,冬天也難熬。
水泥枕木又硬又冷,沒坐多久,屁股凍得麻木,寒意也慢慢傳遍全身。
陳準想起她剛才說一半的話:“其實什麼?”
許歲隻道:“對不起。”
感覺到她微微發抖的身體,陳準乾脆將她拉起,讓她橫坐在自己腿上。他挖出三友叫她抱著,然後拉開羽絨服拉鏈把她上身全部包裹住。
這回倒真變成一隻袋鼠。
陳準接著問:“為哪件事道歉?”
許歲說:“我回順城的決定,是和你確定關係之前做的。很抱歉一直要你遷就我,異地戀很難,難為了你這麼辛苦。”
她說話時靠著他胸膛,好像在靠著一堵帶溫度的牆,“感全感”不再是個詞彙,當做一種感受更貼切。
陳準挑眉:“那你想怎麼補償我?”
許歲猜到了,他一準會這樣問。
她也問:“你想要什麼?”
陳準不假思索:“把你給我吧。”
他看著她,表情淡淡的,語氣像玩笑也像試探。
許歲心臟猛地搶跳兩下,同時身體通電般麻痹了幾秒鐘。
他用抱孩童的姿勢抱著她,他的手還貼在她大腿外側,此刻感覺不到冷,那處像一個烙鐵燙得她坐立難安。
可能她許久沒有回應,陳準彆開視線,笑著:“跟你開個玩……”
“好啊。”
許歲卻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