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掉他的手。
陳準歎口氣:“是誤會,你先躺下,我和你慢慢說。”他摟住她的腰把人往下拉,許歲害怕弄出響聲,沒敢太掙紮。她躺回床上,陳準仍然在外麵,將她連同被子一起抱著,一字不落地解釋:“是那隻黑狗突然竄出來,趙藝涵才朝我這邊躲的,我也是本能扶了她一下,我保證,下一秒就推開她了。我跟她根本就沒有交集,你想想看,要是我們真有什麼,會當著大家的麵嗎?”
他頓了頓:“我心裡隻惦記你也不是一天兩天……”
“八年嗎?”許歲在黑暗中忽然開口。
陳準隱隱覺得這個問題很熟悉,他猜測她有話要說,便一時收聲,等著她繼續。
許歲手指摳著被子的拉鏈,半天才道:“我其實找過你。”
“……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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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那晚以後,許歲不敢見陳準。
那段時間對她來說度日如年,食欲不振,熬夜失眠,人也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大圈。
江貝以為她還在為失戀而痛苦,沒課時領著她到處瘋玩。然而她的心情沒有得到片刻疏解,邊後悔邊難過,邊恨自己又邊對他產生無法解釋的情愫。
她試過在網咖通宵玩遊戲,試過夜店蹦迪,抽過煙,喝醉過。
在折磨自己一段日子後,一個天氣很好的早上,她終於想通了,決定去找他。
兩人學校相鄰,走小路不過二十分鐘。
她先前刪掉了他的微信,熟記於心的一串電話號碼也沒有勇氣撥打。
她想碰碰運氣,如果能在偌大的校園遇見他,她便不再執拗懊悔。
許歲以前來過體院幾次,這裡食堂飯菜一般,建築和風景卻遠超大學城裡的其他學校。
校園中央有密密的竹林和一大片人工湖,棧道連接著漂亮的獨拱橋,很多條石子路通往各個學院。
許歲過去走了走,之後順著一條小路來到南操場,晨練的學生很多,卻沒找到她想找的那個身影。
她又去了北操場,這裡相對大很多,看台上可以同時容納幾千人,相鄰就是比賽規格的籃球場。
許歲站在菱形格的護欄外,望著裡麵跑步的人,忽然覺得,她給自己的這個機會有點可笑,畢竟不是演電影,哪來那麼多偶遇情節來彌補遺憾。
而早晨睜眼時,那種迫切想見他的衝動也慢慢冷卻下來,她準備回去了。
就在這時,有人走過來:“姐?”
許歲回頭。
“真的是你。”對方穿著背心和黑色短褲,應該是剛剛運動完,脖子上都是汗:“來找陳準?”
許歲認得這個人,他是陳準籃球隊的學弟,以前見過兩三麵。
她沒答,隻笑了笑。
他一咧嘴,笑得傻乎乎:“那你可來得不是時候,準哥今早都沒晨練,急著給我們係花買早飯去了。”
許歲抿了下唇。
對方一抬眼,指著一個方向:“可巧了,不就在那邊嗎。”
許歲順著他目光看過去,見體育場和籃球場之間的夾道上站著兩個人。女孩子高挑的身材,披肩長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瞧見的柔美樣子。
她和陳準說了句什麼,引來他搖頭發笑。
他手裡拿了兩份早餐,將其中一份遞給對方,兩人又說了幾句話,然後並肩朝生活區的方向走去。
許歲低下頭,他嘴角的那抹弧度狠狠刺痛她的心,看樣子這段日子他過得還不錯。
也許男生的愛慕就是這樣短暫,也許他的告白隻是一時興起,也許是誤會但他現在的生活恢複如常了,什麼都好,就彆再錯下去了吧。
“哎!怎麼走了,我幫你叫他。”男生好心道。
“不用。”許歲說:“我不是來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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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係花送飯?什麼時候的事?”陳準皺眉。
“你問我嗎?”許歲躺在被子裡,安安靜靜地反問。
陳準根本想不起來,因為是未曾掛心的一件事。
那時候,同宿舍的兄弟在追係花,全年365天無休地為對方送早飯,某日兄弟有急事,便將送飯的差事托付給陳準,猜他不肯去,兄弟直接跪地請求,陳準條件反射地叫了聲兒子,這忙也就不得不幫了,後來他去食堂路上遇見傳話的學弟,順便一提,說給某某送早飯。那女孩是係裡紅人,平時身邊的男生趨之若鶩,學弟便理所當然地以為陳準也在追對方。
“那男的又是誰?你跟我形容一下長什麼樣,看我不收拾他。”陳準氣的直捏拳。
許歲卻輕聲問:“所以八年裡你沒變過?”
房間裡沒開燈,隻有一線月光為彼此照明。陳準看著懷裡的人,平靜卻堅定地道:“我發誓。”
“那我們好像錯過了好幾年。”許歲摳著指甲縫,嘴角掛的一抹笑讓人有些心疼。
陳準屏了下呼吸,不知道此刻該開心還是遺憾,他握著她的手,最後竟生出幾分怒氣:“真他媽是個膽小鬼。”
他沒指名道姓。
許歲也沒反駁,她鼻子往下全部藏在被子裡,一雙眼直直望著眼前他不太清晰的臉。
過了會兒,她翻開被子,湊過去吻他。
陳準啟開唇。
他們慢慢吻著,欲望不少,也不曾加多一分,此刻擁抱著彼此,就已經是獲取慰籍的最好方式了。
很久後,終於分開。
許歲小聲:“你冷不冷?”
“不冷。”
她又問:“你晚上吃過飯才來的?”
“沒吃。”陳準說。
“那餓不餓?”
他實話實說:“有點胃疼。”
許歲掀開被子,騎著他的腰下地:“我去給你泡個麵。”
“彆折騰了,小心被發現。”
“他們睡覺沉,我也常常半夜起來弄東西吃。”她說著,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沒多久,許歲捧著注滿熱水的泡麵桶回來,手裡還拿了兩根雞肉腸。
雖然不太健康,卻是泡麵絕配。
她把麵桶放在書桌上,撕掉雞肉腸的外包裝,整根放進去。
等待幾分鐘,濃濃香味散發出來。
許歲掀開紙蓋攪了攪:“可以吃了。”
“小雞燉蘑菇的?”
“嗯。”她給他讓位置:“家裡隻有這種口味了。”
陳準站起來,還沒從她手上接過筷子,身形忽地頓住。
許歲也屏住呼吸,同樣聽見了外麵的腳步聲。
兩人快速對視,陳準:“鎖門沒有?”
“沒。”許歲心跳如鼓。她怕那樣反倒起嫌疑,所以隻是闔嚴了門,沒有上鎖。
腳步聲越來越近。
許歲還心存一絲僥幸,希望外麵的人隻是路過去衛生間,卻在下一秒,門口忽然傳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
郝婉青推開門,沒等進來先出聲:“大半夜的,折騰什麼呢?”
許歲整個人僵在那裡,隻有大腦還在飛速運轉,她快速搜尋一圈,隻有床底可以快且完整地藏下這個大塊頭。
她猛地拉住他衣領往下扯,好在陳準不笨,也想到了一處,身體迅速趴於地麵,向內一滾。
與此同時,郝婉青摸到牆麵的開關,啪一下撳亮照明。
整間臥室頓時亮如白晝。
郝婉青探進半個身:“關著燈吃東西?”
許歲嗓子乾得快冒煙,努力咽了咽口水:“怕影響您和爸爸。”
“又吃這些垃圾東西。”
許歲說:“有點餓了。”
誰成想郝婉青在門口停留片刻,竟走進來,坐到了她床邊:“晚飯不好好吃,半夜像耗子似的東一口西一口。”
許歲做賊心虛地朝床下瞄一眼,手心全是汗:“您去睡吧,我小點聲。”
“你快吃。”郝婉青打個哈欠,探頭看了看書桌上的鬨鐘:“陪陪你。”
許歲一愣,如坐針氈。她硬著頭皮挑起一筷子麵條送入口中,味同嚼蠟。
郝婉青身上披一件針織毛衣,手肘撐著書桌,看許歲吃麵。
她很久沒有這樣仔細看過女兒了,雖然從來不說,卻一直都覺得女兒極漂亮,眉眼像許康,嘴巴隨了她,又比他們兩人精致很多倍。
郝婉青難得語調柔軟:“好吃嗎?”
許歲擠出個笑,點點頭。
“少吃點,睡覺會不舒服。”
許歲趕緊道:“我吃完了。”
郝婉青剛好坐的有些累,稍微挺直背,隨之往後縮了下腳,準備起身。卻在這時,鞋跟碰著個什麼,她低頭。郝婉青看見床邊放了一雙黑色籃球鞋,船一樣大小,正回憶鞋子是否屬於許康,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就眨眼的功夫,床底突然伸出一隻大手,勾走了球鞋。
郝婉青是個無神論者,可此刻當真以為見了鬼。
她嗓子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驚懼之下,眼睛一翻,嚇癱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