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婉青沒憋住在旁邊偷笑,不明白兩人為什麼又愛看又愛吐槽。
她轉過頭,就見沙發另一端的許康嘴角也帶著淺淺笑意。
再看兩個孩子,他們形象不修邊幅,要坐相沒坐相,雖然茶幾旁邊有紙簍,但果殼仍然散落一地。
客廳沒開燈,電視機明暗交錯的光影照在三個人的臉上。
郝婉青愣怔了幾秒,心臟像被注入一股溫熱的液體。
她不自覺伸手撫了撫胸口,幾秒後,那種異樣的感覺才逐漸消失。
電視劇剛播二十分鐘就開始插廣告,許歲趁這會兒功夫起身去衛生間,洗手時眼前忽然一黑。她關掉水龍頭,迅速擦了擦手,扶著牆壁走出來,“停電了嗎?”
郝婉青說:“跳閘了吧,我去看看。”
“您坐著彆動,讓我來。”陳準打開手機電筒,去門口翻開電表箱查看:“沒跳閘。”
許歲看向窗外,對麵那棟樓同樣黑漆漆,沒有任何光源:“應該是停電了。”
這年代大規模斷電的情況已經極少發生,應該是哪裡出現故障,很快就可以恢複照明。
電視劇剛看半集,正意猶未儘。
許歲和陳準又坐回沙發上,準備多等一會兒。
現在是晚上八點半,許康打個哈欠,其實不停電他也該休息了。
郝婉青把他攙扶回臥室,翻箱倒櫃地找,也沒找到一根紅蠟燭,那東西對現在來說已是稀罕物。
郝婉青忽然想起兩個孩子讀書的時候,她坐回沙發上:“以前家裡停電,你們都是點著蠟燭寫作業的。”
她這句話將兩人瞬間拉入那些舊時光。
由於深陷黑暗,便顯得周圍格外寂靜。
許歲望著母親的方向:“再講講您小時候的故事吧。”
郝婉青倚著沙發靠背,想了想,講自己記憶最深刻的:“那時候家裡非常窮,你外婆生下我們五個以後,身體已經透支的差不多。你外公從早到晚不見人,隻知道擺攤下象棋和打麻將,全家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外婆操持。你外婆買瓜子,每個攤位隻買半杯,一般情況下,攤主是會多給一些的,這樣積攢起來,要比整杯買多很多。”
許歲和陳準在黑暗裡無聲對視了下,這故事其實他們聽過好幾遍,但在無光的夜晚裡,卻沒覺得乏味。
郝婉青接著道:“那時候一停電就十天半個月,即使不停電晚上也極少開燈,家裡沒有電視,你外婆帶著我們摸黑坐在床上嗑瓜子,每次她不磕,而是等我們磕完,她再從一堆瓜子皮中摸一遍,看還有沒有漏掉的。”
許歲說:“日子一定……”她一頓,忽然感覺到後腰處探來的手,“很苦吧。”
郝婉青說:“倒還好,那年代沒有手機,很少有人熬夜,兄妹幾個坐在床上聊聊天嗑嗑瓜子,就已經很滿足了。”
窗外月光淡淡,照到窗台的位置就停滯不前,客廳裡很黑,隻能看見彼此的大概輪廓。
陳準向後靠著,伸手撩開許歲衣服下擺,指腹觸到她細腰處的皮膚。
許歲背過手來,按住他胳膊,不過片刻功夫,她就鬆開了。
這一握一鬆相當於默許,陳準聽著郝婉青講故事,手掌順她脊骨一寸寸往上,明顯感覺到她漸漸緊繃的背部。
郝婉青說:“那時我家的窗戶對著大門,我爸媽不在家時,兄妹都在旁邊玩,隻有我趴在窗戶上緊緊盯住大門的方向,害怕有壞人進來。”
“您還挺謹慎的。”陳準說著話,一點不耽誤手上的動作。
他指尖碰到了阻礙,便用拇指和食指夾住那塊硬硬的布料,隻要向中間一擠,鎖扣便會鬆開。
這個步驟他做過很多次了,已經相當熟練,但他此刻忽然停住,食指重重點兩下那個位置,便向下返回。
許歲咬住下唇,討厭自己此刻的領悟力。他大概是在說,現在放過你,彆怪我到時候來狠的。
她回頭朝他的方向看去,他懶懶靠在後麵,鼻腔裡噴出一道極輕的笑,明明身處黑暗,她卻仍然能感知他盯著自己的目光。
她回手向後,偷偷握住了他的。
郝婉青絲毫沒察覺到這兩人在搞小動作,她接著陳準的話:“是啊,直到現在走夜路我也會不停回頭,害怕有壞人跟著。”
“許歲就不像您,她膽子大得很。”陳揉捏著她的小手。
郝婉青哼道:“腦袋缺根筋似的,她能怕什麼。”
“……”許歲有些無語。
這天直到很晚,一直沒來電,兩人聽郝婉青講了好多老故事,期間交談融洽,他們難得在黑暗的氛圍中留下一段溫馨回憶。
第二天一早,陳準回了南嶺。
那部電視連續劇沒看完整,結局停留在許歲的劇透上。
還有兩天就是新年,動保基地那邊還沒安排妥當,他怎麼也得過去一趟。
剛好這天動保基地來了三位訪客,說是經常在網絡平台關注他們直播,早就想過來看看這些流浪貓狗,並帶來幾箱狗糧和罐頭。
基地是對外開放的,允許所有愛狗人士的參觀和監督,恰好誌願者小劉在,便帶著他們參觀了下。
這個時間段,大部分狗都在後院曬太陽,所以小劉直接領著三人繞到後麵去。
見有生人來,幾隻狗衝到圍欄處吠叫不止,緊接著其他那些也過來湊熱鬨。
三人中有一個穿著藍色棉夾克,他探頭往裡麵看了看,問道:“這裡一共多少狗?”
小劉說:“一百來隻吧。”
“那真不少,你們管理起來肯定挺麻煩的,辛苦了。”
小劉笑道:“還好。”
藍夾克又問:“平時需要固定的人留下照顧吧?”
“是的。”小劉說:“劉叔夫妻住在這兒。”
藍夾克與同伴對視一眼,又問了些彆的。
小劉秉持著接受大眾審查的態度,都一一解答。
在後院逗留了會兒,他們往回返。
快繞過圍牆時,另一人指著拐角處的單間:“這也是狗舍?”
小劉回頭:“啊,對。”
“沒有狗嗎?”他往下壓了壓帽子,仍然可以看到漂染的綠色發尾。
端午還在醫院調理身體,於是小劉說:“暫時沒有。”
他們沒再問其他,寒暄片刻準備離開。
陳準開車進來,恰好與幾人擦肩。
他停穩後熄了火,再次朝後視鏡中看去,那三人已經穿過大門,到路邊去攔出租車,陳準隱隱覺得在哪裡見過他們,又一時想不起來。
小劉敲了敲車窗。
陳準收回視線,開門下車:“剛才那是什麼人?”
“來參觀的,還捐了些狗糧和罐頭。”他指著堆在角落裡的紙殼箱。
陳準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他搭著小劉肩膀去屋裡找劉叔。
劉叔夫妻倆除夕在基地過,但是初三準備回老家,要過完元宵節才返回。
所以陳準把能值班的義工羅列出來,除去女士和年紀小的,也就剩他們三五個大男人。
小劉看著表格,“我初五以後有時間。”
“那初三初四我來。”陳準說:“再問問華哥他們,剩下的就都給我吧。”
“我可以多值幾天。”
陳準搭著他肩膀:“到時候再商量。”
從基地出來,陳準又去寵物醫院看一趟端午,回家時已經是下午。
他提前打過電話,知道父親在家。
把車開入院子,他走進客廳,撐著沙發靠背跳到前麵去,死氣沉沉地躺著不動。
陳誌遠剛好在另一側研究新買的食譜,從老花鏡上麵瞧了他一陣:“怎麼樣了?”
父親沒頭沒尾的一句,陳準也知道什麼意思,他道:“不太同意,也不太反對。”
“那你回來乾什麼?”
陳準扭著脖子瞧他:“後天就過年了,我得回來過年啊。”
陳誌遠無奈地輕哼了聲,又埋頭看兩頁菜譜,見陳準仍躺著沒動,他摘下老花鏡,“東西都給你備好了。”
“什麼東西?”
陳誌遠指著走廊旁邊快堆成小山的年貨:“今年你回順城過除夕吧,再好好表現一下。”
陳準撐起身體:“都是買給許歲家的?”
陳誌遠點頭。
陳準看了會兒那堆年貨,什麼也沒說,又躺了回去。
陳誌遠等半天:“怎麼樣啊,兒子?”
“我總不能扔下您一個人。”
“儘早成家,不就給我領回來一個嗎,再添個小孫子小孫女的,在家裡四處跑,更熱鬨起來了。”
陳準又是半天不語,他盯著樓梯轉角的水晶燈出神,然後有些難為情地一笑:“您可真會想,未來五年的事都幫我計劃好了。”
“什麼五年。”陳誌遠滿眼期盼:“你抓點緊吧。
父親比他還心急,這麼多年家裡隻有他們父子倆,也是太過冷清了。
陳準不由想象著父親剛才描述的畫麵,一打挺從沙發上坐起來,忽然鬥誌滿滿:“行,我爭取三年讓您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