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放完後,小朋友們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這個時間春節聯歡晚會剛開始,整個操場上隻有他們兩個人。
許歲酒醒得差不多,也終於感覺到一絲冷意。
她吸吸鼻子,問陳準:“你煙哪兒來的?”
“許伯煙盒裡拿的。”
“你會吸煙?”
陳準好笑:“會啊,這有什麼難的。”為避免大戰,他又加一句:“但是沒癮。”
許歲收回不太友善的眼神,儘管她愛看,但要選擇,還是希望他身體健康:“以後不準吸。”
“說了沒癮。”
許歲哼道:“你還挺自律的。”
陳準回想了下:“的確,自從我高中練體育開始,就比較善於自我管理。我可以連續四年每天八千米跑,早上沒跑晚上補。”他說:“為了增肌,斷碳一年,連啤酒也不碰。”
許歲真心佩服他:“就沒什麼令你上癮的?”
兩人仍然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陳準瞥過來一眼:“你,”他停頓半秒:“故意問的吧。”
“什麼故意?”
陳準懶得給她解釋,站直身體,抬手把她衣服上的帽子向前一扣:“走吧,回去看春晚。”
許歲被他摟在懷裡往家的方向走,頭上帽子過大,毛茸茸的帽沿垂下來,幾乎遮住全部視線。
許歲也沒怎麼看路,反正他不會把自己帶到泥坑裡。
她跟著他安靜地走著,忽然想明白他剛才的回答其實是兩句話。
許歲笑眯眯的,摟緊了他的腰。
兩人繞過花壇,又穿過一棟棟樓,快到家門口時,有涼涼的東西飄到許歲臉上,她努力抬起頭,路燈下更加明顯,原來是下雪了。
其實她從早上就開始期待一場雪。如此歡喜的節日,身邊有他,好像這樣才算完美。
於是這年的最後一天,許歲拉住陳準,兩人在飄雪的路燈下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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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清晨,陳準回了南嶺,他需要陪一下父親,另外也有親戚要走。
初三許歲自己開車,到家時一天已經過半。
很久沒有回來,家具上和地麵布滿灰塵,許歲先去衛生間扭開熱水器,又將各個房間仔細打掃一遍,剛想去洗個澡時,門被敲響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許歲邊綁頭發邊往門口走。
陳準帶來一份糖炒栗子,是在小區附近的街邊買的,新鮮出爐還有些燙手。
許歲洗完澡出來,陳準已經剝了幾顆放在小碗裡,叫她趁熱吃。
“為什麼你每次都能剝出一整顆。”她基本是從中間咬開,然後用牙齒去啃裡麵的栗子肉。
許歲拿來一顆吃,坐在沙發上擦頭發,好像隻是隨便一問。
陳準邊剝栗子邊看電視,聽了笑笑,好像也沒打算教給她。
中央頻道仍在重播春節聯歡晚會,也就地方台還可以翻到一兩部電視劇。
兩人半天沒說話,各做各的,卻也不覺得無聊。
過了會兒,許歲抬頭看看時間,問陳準:“我們幾點去基地?”
“晚上吧。”
“那吃完晚飯再走?”
陳準點頭,將新剝好的栗子喂進她嘴裡。其實他隻吃了兩三顆,剩下都是剝給許歲的。
許歲用遙控器調台,找不到太好看的節目,翻了一圈兒,最後隨便放在某個頻道上,又去拿小碗裡的栗子,她喜歡這種綿密香甜的口感。
“覺得幸福嗎?”陳準忽然問。
栗子在她眼裡,應該屬於軟糯粘糊的那類食物。
許歲聽出他在調侃自己,瞥著他:“還行。”
“分享分享。”他傾身過來要吻她。
許歲一躲,嫌棄道:“惡心。”
陳準撲了個空,其實隻是逗逗她而已:“彆吃太多,熱量炸彈。”
許歲點點頭。
陳準把栗子殼收進垃圾桶,起身去洗手,回來直接躺到沙發上,腦袋枕著她的腿。
許歲兩腳搭著茶幾,差點支撐不住他的重量。
電視裡在播廣告,如今旅遊已經成為假期消遣的流行,介紹說某某度假村地處山林,環境悠然,鳥語花香,特色是一些房間設有網紅屋頂床,在這裡怕是會失眠,因為風景太美不舍得入睡。
許歲毫無情趣:“睡一晚會中風吧。”
陳準讚同:“頭疼肯定的。”
她又問:“不怕落鳥屎嗎?”
“可能還有蛇。”
許歲擺弄著陳準頭發,手臂上汗毛直立。
陳準抬起手臂摸著她小腿:“做點什麼也不方便,雖然挺刺激,但是也沒有露天表演的習慣。”
許歲笑笑。
兩個對浪漫過敏的人討論一番,這個度假村可以關門大吉了。
緊接著,電視裡又播內衣廣告,說此款內衣有聚攏增杯的效果,麵料親膚柔軟。畫麵上是一位身材很好的模特,她穿這款內衣之前和穿之後對比明顯,外麵又套上一件深V包臀連衣裙,胸線飽滿,效果好極了。
許歲說:“我好像還沒有這種類型的衣服。”
陳準斜了她一眼:“去外麵穿?”
“不然呢?”
“裸/奔更好。”
許歲故意氣他:“改天買件試試。”
陳準說:“你要敢穿出去,腿給你打折了。”
他語氣淡淡地威脅著她,不知從哪一秒開始,一切變了味道。兩人哪兒還有心思討論接下來的廣告。
後來許歲被陳準抱回臥室,這一切都結束已經四點半鐘,洗完澡再各自收拾妥當,做晚飯已經來不及。
兩人先去寵物醫院接端午,在前往動保基地的路上有家便利店,陳準下車買了兩個飯團和一個三明治,又隨手拿兩瓶常溫礦泉水。
年後的第三天,他們在車上隨隨便便解決了晚飯。
到基地時,大門是鎖著的,劉叔夫妻已經先一步去了火車站,留有字條,說貓狗剛剛喂過,叫陳準晚些時候給換次水。
陳準收起字條,招呼許歲隨便坐。
許歲從肩膀取下背包,第一次認真打量夫妻倆平時生活的小屋。進門是灶台,另一邊有三個半人高的老式瓦缸,放米麵和醃菜,床在對麵,旁邊一個深棕色衣櫃,緊挨著的是洗衣機和冰櫃……
這大概就是整間房的全部,家具填空補缺,沒有分區,但收拾得很乾淨,地麵不見一點灰塵。
許歲問:“劉叔劉嬸是怎麼找來的?”
“彆人介紹。”陳準說:“他們的兒子在南嶺讀大學,夫妻倆陪讀,順便打點零工。”
“這裡幸虧有他們。”
“的確。”
她左看右看這會兒功夫,陳準已經換好剛帶來的新床單。
基地屬於郊區,冬季每到五六點鐘已經不見路人,燈光也稀缺,從窗戶往外看去,一片漆黑。
再晚些時候,陳準去狗舍查看一番,鎖好大門,便回到小屋裡來。
許歲縮在被子裡,從床頭拿到一副紙牌:“鬥地主啊?”她建議。
這裡連電視機都沒有,不知道劉叔他們每晚怎麼度過的。
陳準洗著手:“就兩個人,怎麼鬥?”
許歲抬抬下巴:“算它一個。”
陳準順她示意的方向看了眼,端午安靜地趴在房門口,一雙黑亮的眼睛正來回轉動,輪番瞧著他們兩人。
每當陳準留宿,他都會把它從外麵牽進來,讓它也睡屋裡。
“它瘋了你瘋了?”
許歲來了興致:“鬥兩把試試。”
反正無事可做,陳準願意哄著她,便脫掉鞋子上床準備玩幾把。
許歲正常發牌,出牌後再代替端午出牌,這樣一來,贏的情況多,輸了也是把紙條貼到端午身上。
半小時後,端午掛著四張紙條。它乖乖地蹲坐在床前,挺直脖子,一動不敢動,像被封印了一樣。
許歲忽然想起那年的暑假,她午休去陳準家裡消磨時間,他們吃冰棍看電視,無論做什麼,它都和現在一樣的坐姿,安靜無聲地陪伴在旁邊。
許歲不忍再欺負它,摘掉那些紙條,揉著它的頭。
端午便揚起鼻尖迎向她,眯著眼一臉享受,尾巴也來回掃了幾掃。
許歲回頭問陳準:“過完年端午十歲了吧?”
“十歲或者更大一點。”陳準說。撿來時隻根據它牙齒大概判斷了年齡,他根本不知道它具體多大。
“都過去十年了嗎?”許歲有些感歎。
“我們變成熟,它變老了。”陳準側躺在雙人床的外側,手垂下去撫摸著端午的毛發:“它反應越來越遲鈍,眼睛沒有以前亮,聽覺也沒那麼靈敏了。”
許歲說:“狗的一年頂七年,端午現在已經是七十歲的老爺爺了。”
陳準笑笑,懶得下床,他抄起床頭的打火機朝開關方向隔空一擲,啪的一聲,室內陷入黑暗。
端午發出類似歎息的聲音,在床邊舒服地躺下來。
許歲也縮回被窩裡。
陳準摟著她:“屋裡溫度還可以吧?”
“挺暖和的。”
“你穿著衣服睡還習慣嗎?”
許歲沒理解他的意思:“難道你都裸睡?”
“我是說你這件打底衫和保暖褲。”陳準下巴蹭著許歲頭頂,空出的手順她衣擺摸進去。
“睡衣我都疊好了,走時忘裝進背包裡。”她往外拉他手臂:“你走開,我要睡了。”
“摸著睡。”
“睡不著。”
“數羊。”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
陳準五指收攏輕捏她一下,聲音懶懶的:“默數。”
兩人說了會兒話,停頓大概半分鐘,陳準呼吸已經變得平緩綿長。許歲抬頭瞧了他一眼,屋子裡很暗,幾乎無法視物,她隻好摸摸他的臉,換個舒服姿勢繼續數羊,很快也睡著了。
可是感覺沒睡多久,許歲被身邊的異動驚醒。
她猛地睜眼,眼前一晃,見陳準敏捷地跳下床去,光著腳竄到窗前,撩開簾子一角小心朝外看。
許歲心臟撲通直跳,“怎麼了?”
陳準示意她噤聲。
端午也醒來半趴在地上,它的確不如以前靈敏,沒發現異常,隻默默望著陳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