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2 / 2)

有始有終 蟹總 16347 字 8個月前

許歲在床上呆坐一會兒,已經意識到什麼,她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也光著腳下去,悄悄走到陳準旁邊。

借著他敞開的縫隙,許歲看見幾個人影在院子裡活動,他們肩上扛著什麼,正來回往返。

許歲身體瞬間僵住,拉著陳準手臂:“偷狗的?”

“報警。”陳準沉聲。

許歲挪不動步,將近三十年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

陳準放下窗簾,回身掐著許歲手臂,將她拉至對麵的牆角裡。他盯著她,眼中一片冷色,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嚴厲:“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許出去,聽見嗎?”

許歲聲音是抖的,緊緊抓著他:“你也彆出去……”

“狗讓他們偷走全都活不了。”

“你出去很危險。”許歲更怕這個。

“我拖住他們,你彆開燈,鎖好門,報警。”陳準用力捏她:“聽懂點點頭。”

遲疑兩秒,許歲點頭。

陳準又瞧了她幾秒,聲音緩下來:“乖,沒事兒。”

他說完抄起門邊的鐵鍬,開鎖出去。

陳準與對方碰個正著。

借著狗舍那邊的微弱燈光,他看清有三人,他們大膽到麵部未加任何遮掩,一瘦一胖,一個中等身材,瘦的滿頭綠發,不起眼的那個身上穿著藍夾克。

陳準忽然記起幾天前曾在基地見過這幾人。

他往前跨兩步,擋住通往大門的去路:“把狗放下,我當沒見過你們。”

對方顯然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出現,他們肩上扛著狗,正朝門口停的麵包車上搬運。

藍夾克壓低聲音問同伴:“上次過來,不說是上了年紀的老頭和老婆子看夜嗎?”

“操,我他媽哪知道。”

藍夾克問:“那怎麼辦?”

後麵的胖子扭頭啐口痰,磕磕巴巴地說:“他就就自己,怕你媽…….媽逼呢。”

陳準一怔,他記得這個聲音,年前在高速出口,他從一夥人手上高價買回幾隻狗,當時有個胖子向他遞過煙,好像就是這人。

陳準神色微凜,厲聲道:“再說一遍,把狗給我放下。”

幾人之中綠頭發最狡猾,他嬉皮笑臉地問陳準:“兄弟彆動氣,這麼著,這些狗多少錢,我們買下來成嗎?”

“一條一千,還買不買?”

對方笑容僵住,幾秒之內就變了臉色:“我給你,你他媽敢花嗎?跟你說句實話,監控我們拆了,後院那些狗剛才也全都喂了藥,給你留下也不一定能活的了,不如讓我們帶走,給你解決這些爛肉。”

陳準心臟猛地抽緊,狗舍那邊的確全無半點聲音,是他疏忽大意,出來這麼久,經這畜牲提醒才發覺。

陳準怒火中燒,卻殘存一絲理智,清楚以一敵三並無勝算。

他稍微側身:“我報警了,聰明的趕緊滾,不然就等著吃牢飯。”

幾人一愣。

胖子衝上前來:“他他他媽報警,彆廢話了,先乾乾了他再說。”

他一鬆手,肩上扛著的大狗滑落下去,咚一聲砸向地麵,它身體原本已經軟塌,仍發出一聲痛苦哀嚎,四肢抽搐幾下,便再無聲息。

陳準攥緊拳,這狗是許歲救助回來的,那天已經很晚,在一處廢棄矮磚房裡,她第一次一個人行動,全無對策。他想叫她放棄,可她看到大狗身下的幼崽時,實在不忍它們凍死在寒冬。他開著視頻一步步交她如何捕捉,說起來容易,實則有難度,她那次救助做的很棒。

陳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適應這個世界的惡,這一刻卻無法冷靜,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拚命去救,有人又要無情殺害。

胖子先朝他衝來,手裡同樣拿著根棍子。

陳準迎上去,揮起鐵鍬。

.

許歲靠著牆壁,咬疼嘴唇讓自己冷靜,她起先大腦一片空白,努力回想剛才陳準說的話,立即奔到床上找手機報警。

誰想她剛掛斷電話,就聽到外麵的打鬥聲。

她跑向窗口,看到陳準已經和他們打作一團,從屋裡拿出去的鐵鍬不知去向,他把一個人壓在身下,一拳拳擊打對方麵部。

端午也終於聽見外麵的動靜,衝到門邊狂吠不止。

許歲狠狠咬住自己手指,見另外一人從地上躍起,撿起旁邊的棍子朝陳準後背敲去。

陳準無法顧全自己,對方這一下力氣極大,他悶哼一聲,身體向旁邊栽倒,蜷在地上半天無法動彈。

那幾人圍站在他身邊,說了什麼,忽然拳腳相加。

許歲鬆開手指,原本還在打顫的雙腿忽然繃緊,怕到極限便是無所畏懼,誰也不能傷害陳準。

就像當年高考的那晚,她獨自去找陳準,下定將他尋回的決心,不允許任何人帶他誤入歧途。

許歲把他剛才的告誡拋在腦後,回手撳開燈,四處尋找,在角落裡看到一把舊拖布,她拎起來,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三兩下就踹掉拖布頭。她快步到門邊,把端午往後驅趕幾步,開鎖出去。

那三人知道陳準報了警,不想浪費時間多做糾纏,後院的狗能帶走幾隻算幾隻,得先解決掉他,儘快開車逃離。

藍夾克舉起棍子,照著陳準頭部擊打,卻在快落下時,身體忽然僵住。

他嗓子裡哼著:“我操……”之後慢慢向後轉去,眼睛一翻,癱軟在地。

許歲這一下用儘全身力氣,棍子揮過去後,胸膛疾喘。

現場短暫安靜下來,便聽見屋子裡端午撕破喉嚨的吼叫聲,還伴隨著頂撞門板的聲音。

胖子率先反應過來,朝那方向看了眼,回手一把拽住許歲的棍子。

許歲想抽已經抽不出。

畢竟男女力量懸殊,胖子把棍子往身前拽,另一手猛地揪住她頭發,將她整個人向後拖。

那一瞬間,許歲疼得忘記呼吸,感覺整個頭皮像被人生生剝去了一樣。她被拖行幾米遠,咬牙抬起手臂摳撓胖子的手。

胖子咬牙切齒:“臭臭□□,老子弄死你。”

許歲咬住嘴唇,感覺到指甲縫裡越積越多的纖維組織,她一下一下,發狠地摳著頭頂那雙手。

胖子疼痛難忍,終於鬆開,將她甩向牆壁:“你等著,老老子找工具剁剁剁掉你的爪子。”

他轉過身去,卻迎麵被人踹翻在地。

剛才那一棍子幸好沒打到陳準的頭,他緩了十幾秒便再次坐起。

綠頭發不是他對手,此刻正躺在地上翻滾哀嚎,他一轉頭,看見許歲被人甩出去。

陳準沒給胖子回神機會,在他將要起身時,他迅速從後麵鎖住他脖子,大臂和小臂成直角,對其頸動脈施壓,不久他就會大腦缺氧,短暫暈厥。

胖子還在掙紮,陳準暫時脫不開身,他眼尾一晃,綠頭發已經爬起,直直朝這方向衝來,他手上竟多了把銀亮的匕首,精準刺向陳準肋骨。

許歲驚駭:“陳準!”

卻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端午從窗口一躍而出,遲鈍卻仍舊健碩的身軀劃過夜空,他嘴叉大開,口水垂下,麵部猙獰如同林中猛獸,直撲向將要傷害主人的人,叼住對方肩膀不撒口。

“啊——”綠頭發哀嚎震天。

端午像要撕碎他一般,牙齒卡進他肉裡,晃動頭顱,空氣裡立即飄出一股血腥味。

一人一狗滾作一團。

綠頭發滿頭大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揮起匕首,朝端午身上刺了進去。

陳準一聲吼:“端午!”

與此同時,警鈴由遠及近。

.

深夜裡,孫時手機突然急躁地響起。

他翻身起來接聽,麵色一緊,睡意全無。

掛斷後,他趕緊給幾位同事打電話,然後去寵物醫院取醫療用品,和他們一同趕去動保基地。

先找了間房當做臨時手術室,孫時和兩名助手進去後,房門緊閉。

狗舍裡的狗倒下一大片,隻有一小部分是幸運的,吃到少量他們投喂的毒饅頭,正趴在角落無精打采。

很多名誌願者得到消息趕來,和另外三名工作人員給每隻狗以最快速度灌下相應毫升的雙氧水進行催吐,並注射百毒解。

他們是否能闖過這一關,全看命運。

警察帶走那三人,問過話後,陳準從警車上走下來。

他渾身是傷,寒冷冬夜裡,隻穿著件單薄的體恤和衛褲。

拉開狗舍的門,他不再往前,隻抬頭看著眼前的情景,多一秒也沒多待,轉身退出來。

許歲把雙氧水推進一隻狗的嘴巴,放下注射器,追出門口。

整個基地此時燈火通明,夜裡起了點風,廊燈搖擺,投在地上的影子也不斷變換。

許歲從屋裡取來陳準大衣,在救治端午的門口找到他。

這裡是個走廊,水泥地麵,很久沒翻新的牆壁,儘頭架子上擺滿袋裝狗糧和罐頭。

陳準滿身狼狽,坐在旁邊地上,望著那些狗糧出神。

許歲沒等走近,他先發現了她。

陳準慢慢蹭著掌心的泥土,衝她牽動唇角:“過來。”他聲音沙啞。

許歲走過去,把衣服披在他肩上,不知此刻說什麼才恰當。

她在他旁邊坐下來:“端午……”

其實陳準比誰都清楚:“估計沒救了。”

剛才他抱起它,已經摸到漏出來的腸子。

許歲喉嚨哽住,心中同樣難受到無以複加,一時也說不出安慰的話。

陳準抬起手來,小心翼翼地撥弄幾下她的頭發,看見她發根處又紅又腫:“很疼吧?”

“好多了。”

陳準替她鬆開發圈,用指腹輕輕按摩著那處皮膚:“我又欠你的。”

“彆說這種話,你和我談不上誰欠誰。”她拉下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緊緊握著。

好一會兒,兩人沒再開口。

走廊裡很安靜,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對麵那扇門還未打開。

陳準後腦抵著牆壁,想起一些舊事:“記得你高考的那晚,我們在火車站後巷,也是這樣坐著。”

當時許歲一路追去那裡,拽著陳準死也不撒手,那小混混叫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但他打自己那巴掌許歲始終記憶猶新。後來兩人滿身傷痕,坐在儘是淤泥的牆根下,陳準默默地喊了聲媽媽,許歲見到他的眼淚,於是決定同他踏上沒有目的地的列車。

如今,仿佛情景再現。

陳準聲音顯得很無奈,他把所有焦急難耐都藏了起來:“那時是我媽離開我,現在又換我的狗。”

許歲咬住唇,她不知道如何寬慰他。

他又說:“端午陪了我十年,我想過它會在我身邊慢慢變老再死去,卻沒……”

“彆說了。”許歲輕聲打斷他。

陳準扭過頭。

兩人同樣是坐著,但許歲比他矮了一大截,她撐著地麵跪直身體,稍微高出一些,方便將他的腦袋壓進自己胸口。

這是現在她能給他最好的安慰。

許歲輕撫著他的頭發:“等一等好嗎,也許情況沒那麼糟。”

她是強大的,能夠承托住陳準的大部分重量,那時她堅定地牽著他的手,現在她緊緊抱著他。

陳準沒再開口,閉眼安靜了會兒,直到對麵的門從內打開。

孫時摘下染血的手套,極輕地歎一口氣:“進去看看吧。”

沒有奇跡,他早就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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