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廠獄的牢室中, 白煥獨自一個人佝僂在席草上,他腿腫得厲害,自己挪動仍有些艱難。
獄卒提著水過來, 蹲在牢門前道:“老大人, 今日好些了嗎?”
白煥聽著聲音抬起頭, 笑了笑道, “好些了。”
獄卒聽了喜笑顏開, 拍著手站起身, “那我給老大人端碗粥來吃, 等督主過來替老大人擦身子。”
“不必了。”
白煥撐起身子擺了擺手, “我幾日自己能動彈了一些了, 你把水提過來, 我自己來擦。”
獄卒起身提桶進去,一麵又道:“過兩日,外頭送藥進來的時候, 牢裡就能再請一回郎中,到時候給大人悄悄地開些補藥吃, 大人精神還能好些。”
白煥笑了笑,“獄中的藥是怎麼送的。”
“哦。”
他麼問了, 獄卒就打開了話口。
“最初是犯人們的家屬親自送來,但後來督主見有些犯人家裡沒人,就讓在每月月底清查犯人們的傷病,該給藥的給藥, 該治的治, 判罪之前,獄裡很少見人命。”
白煥道:“你們判了多少人死罪。”
獄卒笑笑,岔開話道:“個不能跟老大人講, 大人冷不冷,我再些添些炭過來。”
正說著,外麵的獄道裡亮起了燈火。
鄧瑛親自舉燭走到白煥的牢室門前,抬起手臂,將燭火插進牢門上的燭座內。
“督主您來了。”
“嗯。”
鄧瑛固好燭火,對獄卒道:“外麵在放飯,你去吃吧。”
“是。”
獄卒應聲出去了。
牢門是開著的,白煥一抬頭,便看見鄧瑛身後的獄道中還站著一個人。
“鄧瑛。”
“在。”
“帶了人來?”
鄧瑛輕聲應道:“是楊婉。”
“子兮的妹妹?”
“是。”
鄧瑛的聲音透著一絲猶豫,“閣老……願意見她嗎?”
白煥沒有再說什麼,望著獄道點了點頭。
鄧瑛稍稍側過身,“婉婉,過來。”
楊婉應聲走到鄧瑛身旁,抬頭對他道:“我跟你一起行禮。”
“不必的楊姑娘。”
白煥的聲音有些啞,“鄧瑛你也不必行了。”
鄧瑛聽罷搖了搖頭,撩袍屈膝,楊婉也與他一道伏身。
鄧瑛行的是師徒之間的拜禮,楊婉從來行過,仿著鄧瑛的動作,行得倒有些不自然,鄧瑛直起身朝她看去,見她還在糾結左右手背的上下位置,不由喚她道:“婉婉。”
“啊?”
“你行女禮就好了。”
楊婉抬起頭,懵道:“我將才行錯了嗎?”
白煥笑了一聲,“你們起來。”
鄧瑛站起身,又回頭將楊婉也扶了起來。
白煥抬頭望著楊婉道:“楊姑娘,皇長子殿下可安康。”
楊婉頷首應道:“殿下很好,也十分掛念閣老。”
白煥點了點頭,“姑娘孤身一人在內廷護育皇嗣,實為不易。”
楊婉應道:“然不敢與大人相比,為股肱之臣,曆經兩朝。雖身負病痛,仍不滅憐待天下之心。”
白煥聽完一番話,不禁怔了怔,“子兮教你讀過書嗎?”
“是,我也曾讀到閣老的文章。”
白煥笑著點頭,“好……”
他說著嗽了幾聲,鄧瑛忙蹲下身替他順氣,“您今日還咳血痰嗎?”
白煥搖了搖頭,“已經好了很多了,你也不用每日都過來,你樣對待我,不擺堂公提審,對你……其實不好。”
鄧瑛沒有應白煥的話,隻回身對楊婉道:“婉婉,幫我綁一下袖子吧。”
楊婉蹲到他身邊,“怎麼綁。”
“綁到肩上,儘量高一點。”
白煥見鄧瑛避開了自己的話,稍稍提了些聲音。
“你怎麼不聽話呢。”
鄧瑛望著地麵仍然沒有吭聲,等楊婉幫他綁好袖子,便起身去試了試桶中的水溫:“水有些涼,我去添一些。”
說完,提起水桶就走出了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