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的4月底,我從北京輾轉成都。
我仍然習慣沉默地工作,偶爾和單位裡的同事聚會。但隻要有時間,我就會去c大走走。
c大的圖書館和食堂,都是對外開放的,我遇到過楊婉幾次,但都不敢冒然跟她說話。不過,我逐漸發現了她吃飯的規律。
她喜歡吃二食堂三樓的冒菜,不過那家平時要排很長的隊,隻有周五的中午人少,她一般會在十一點五十左右,提前去吃。
她吃得很多,自己一個人,夾滿一筐菜還要讓阿姨再冒一份牛肉。
不過有人跟她在一塊的時候,她反而會刻意少要一點。
可是那一周的周五,她沒有提前來。
我拿著筐子糾結要吃點什麼,後麵的學生催促我道:“同學,你夾快一點吧。”
“哦,不好意思,我馬上……”
“他不是同學。”
我怔了怔,回頭看見楊婉抱著一大摞文件站在身旁,“好久不見。我來夾吧,你幫我拿下書。”
“好。”
她很快地夾了一大筐,又跟阿姨說:“阿姨,再冒兩份牛肉,加兩碗米飯,不要太辣。”
說完指了指後麵,“鄧瑛,你過去等。”
我爸說,要聽她的話,她讓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讓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我以前好像就是這樣的人,但這三十年,我一直處在“平靜”的臨界線上,麵前即是不安的夜海。然而就在剛才,她喚出我的名字,讓我過去等。我突然覺得站在靈界線上的我往後退了一步。
“你什麼時候來成都的?”
“這個月初。”
“出差嗎?能呆多久?”
“不是出差,我申請調任這邊的項目。短時期不會回去了。”
楊婉點了點頭,低頭看向我的腿,“你的腿好了嗎?”
我下意識地將腿往撤了幾寸,“差不多了,但還不能做大得運動,暫時不能開車,婉婉……”
我下意識地叫出了“婉婉”兩個字,她明顯怔了怔,“你叫我什麼?”
我有些慌,卻也不知道怎麼掩飾才好,忙站起身想跟她道歉:“對不起,我……”
“沒事。”
她抬起頭明朗地笑開來,“你可以叫我婉婉,這是我小名,我哥以前會這麼叫我,但現在他都直呼我名字。”
她說著又向我腿看去,“鄧瑛你彆站那麼急。”
我忙道:“已經不會疼了。”
“嗯。”
她收回目光,但卻悄悄地歎了一口氣。
“現在醫療技術好了到沒什麼,換做以前,這種傷到骨頭的傷,平時要好好注意,不然會留根,曆史上跟你同名同姓的那個人,就有腿疾。”
“他留下病根了嗎?”
“嗯。”
楊婉點了點頭,“他因為他父親的緣故,被下了刑部大獄,最初的傷已經就是那個時候受的,可能是太嚴重了吧,後來不良於行了,不過也有可能是沒有好好養傷,留下的病根,你彆像他那樣。”
“我想……他當時是不聽話。”
楊婉笑了笑:“你讓他聽誰的話呢,貞寧十二年的時候,朝廷正清算他父親那一黨,當時沒有一個人敢跟他說話吧。”
她說著習慣性地托著下巴,“雖然,我們現在都在做實證研究,但我還挺想他當時是怎麼想的。哎……”
她歎了一口氣,“不過就算我知道,我也不能寫出來。”
“為什麼。”
楊婉聳了聳肩膀。“因為研究史料,可以嘗試著還原事件,但不能還原人本身。人太畢竟複雜了,生老病死,七情六欲,如果不是在他身邊活一回,永遠都無法還原他的人生。”
她說到這裡,忽然鬆開了手,“我又沒忍住,跟你說這些無關的事情。對了,你怎麼來我們學校的食堂吃飯啊。”
我愣了愣,低頭說道:“我平時沒事不知道乾什麼,所以就過來圖書館看看書。”
楊婉看著我的眼睛道:“你好像總是一個人。”
“我……”
“連生病的時候都一個住院。鄧瑛,這樣不好。”
我認道:“我也知道,我這樣不好。”
“哈。”
楊婉笑了一聲,“你說話真的好乖。你以前和女朋友肯定從來不吵架吧。”
“婉婉,我沒有談過女朋友。”
我知道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肯定有些急,甚至急得上了臉,不然楊婉不會一直盯著我耳朵看。
“怎麼了……”
“你耳朵紅了。”
“婉婉。”
“你說。”
“我可不可以……”
“追求你。”
你以為我說的是這一句是吧?
然而不是,本來我也以為我會說出口,誰知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下麵這樣。
“我可不可以……喝一瓶水……”
楊婉一怔,隨即再次被我逗笑,拿出自己的校園卡遞給我,“去刷吧,兩瓶,我也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