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第2章

葬禮來的人不多,規模很小。

溫絮白的交際圈很窄,他的病不允許劇烈活動,不允許過度勞累,許多地方都不能去,許多事都不能做。

溫絮白也沒有溫家的繼承權,溫家的現任家主叫溫煦鈞,是溫絮白血緣關係上的兄長,但並沒有親自出席葬禮。

溫煦鈞有個慈善晚宴要參加,派了助理來獻花,來去匆匆並沒多留。

這樣的處理,態度已經很分明。想要巴結溫家的人,沒必要來這裡惺惺作態、浪費時間。

……至於想要巴結裴陌的,就更沒這個必要。

所有人都知道,溫絮白在裴陌身邊,是尊漂亮的瓷偶,也是光鮮的鐐銬。

在任何場合,裴陌都絲毫不掩飾對溫絮白的反感。

這些年來,裴陌和溫絮白貌合神離,又或者連貌也不合——八卦論壇坊間小報,每天都有好事者討論,裴陌和溫絮白究竟什麼時候離婚,溫絮白什麼時候才能放過裴陌。

現在所有人都終於得到這個答案了。

……

莊忱飄在自己的墓碑上。

他在扮演時身臨其境,在結束時全身而退,對他來說,這已經隻不過是一個曾經負責過的角色。

但這個世界畢竟由他全權維護,他在這裡完整走完了溫絮白的一生。

這場葬禮說是他的也不為過。

自己參加自己的葬禮,的確有種奇異的感受。

作為溫絮白的二十餘年,將在這裡塵埃落定,一切愛恨得失、糾葛過往,在這一刻都變得不再重要……因為有一個人在這裡死了。

在這片土地所承載的文化裡,入土為安,代表著一個人真正的死亡。

當一個人死後,就不會再影響任何人,也不會再麻煩和打擾任何人。

不麻煩任何人,不打擾任何人——這曾經是溫絮白最大的願望。可惜他的身體不好,總是要住院療養,離不開醫護照料,有許多事也不能親自動手去做。

為了實現這個願望,溫絮白努力配合治療,吃副作用強烈到每晚骨髓劇痛的藥,接受把人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治療,出院、病倒、再住院……吃儘了普通人幾乎無法想象的苦。

莊忱飄在賓客寥寥的葬禮上,看紙錢成灰隨風,其實也忍不住走神,去思考一個有點離譜的問題。

如果溫絮白不是他扮演的角色,真是一個完整的靈魂。

如果溫絮白知道,這個讓他吃儘了苦頭的願望,原來用這樣簡單的方法,閉上眼睛就能實現。

溫絮白會是什麼心情。

“宿主,宿主……”

係統猶豫了半天,還是提醒他:“溫絮白的願望……好像沒能實現。”

莊忱把最後一捧紙灰灑在自己墓前:“什麼?”

還有人在附近流連,葬禮就還沒結束,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碰到的東西。

等看客散去,入土為安,他就會正式成為一隻叫溫

絮白的鬼,負責留在這裡拯救世界。

這都什麼離譜的……

莊忱還沒在心底吐槽完,就看到更離譜的畫麵——係統舉著的劇情崩壞程度監測儀,正在以誰都看不見的頻率瘋狂震動。

離他們不遠處,裴陌和寧陽初正在低聲說話。

這個描述也不甚準確,他們在爭執,聲音壓得很低,卻很激烈。

“……你是不是瘋了?”

寧陽初難以置信地盯著裴陌,他和裴陌都穿著素黑色西裝,胸前還帶著白花:“你讓我搬進你家?”

寧陽初的氣質和溫絮白迥異,他是那種天生會發光的年輕人,俊朗帥氣,身形高大健碩,是泳壇人氣正旺的天之驕子。

這是在葬禮上,寧陽初不方便和裴陌動手,卻顯然不是沒有這個想法:“你讓我現在搬進去?溫絮白才出事幾天!溫絮白——”

裴陌的神色很冷靜,和平時沒什麼區彆,依舊是不為所動的淡漠生冷:“我已經叫人清理乾淨了。”

“你介意?”裴陌看著寧陽初,又補充,“他不是那種人。”

寧陽初幾乎被他氣得發笑:“……哪種人?”

“怨氣橫生,化鬼作亂。”裴陌問,“你怕這個?”

這話說得有些神神叨叨,但考慮到場合是葬禮,倒也不算太過荒唐——畢竟這原本也是葬禮的用處。

活著的人是用不著葬禮的,葬禮做給死了的人。消怨氣、化執念,往事種種,煙消雲散。

裴陌說:“他不會變成鬼,他已經死了,不會再來管我們。”

莊·正在變成鬼·不得不管·忱:“……”

寧陽初聽著裴陌的神叨,他實在氣得要命,終於笑出聲來:“我介意?裴陌,我不知道你原來是這種人,你是不是覺得,溫絮白這個人沒有感情、不會難過、不會疼……”

他從未這樣頂撞過裴陌。

聽到這些話,裴陌的神色沉下來,視線有些冷。

可寧陽初卻不管他,隻是自顧自地一口氣說下去:“我和溫絮白沒有仇,我們聊過天,他給我講過,他有他自己的計劃……”

理論上,寧陽初和溫絮白該是針鋒相對的。

但沒這個必要,溫絮白和裴陌沒有事實上的感情,也沒有事實上的婚姻關係,他們隻是兩個住在同一屋簷下的人。

等裴陌足以反抗裴家,他們就會離婚。

溫絮白沒有溫家的繼承權,在這件事裡能幫得上的忙不多,還為此向寧陽初道過歉,又解釋了自己的計劃。

他解釋得很認真、很誠懇——寧陽初承認,自己在網上鬼鬼祟祟地找到溫絮白,是因為缺乏安全感,旁敲側擊,想要弄清這兩人真正的關係。

可那天晚上,聊到後來,寧陽初把這件事全忘在了腦後。

……

他和溫絮白聊了一整個晚上,沒有多少內容和裴陌有關。

聊到最後,反正身份已經暴露得底掉,寧陽初懶得打字,索性

破罐子破摔,和溫絮白打了語音電話。

溫絮白給他講自己的計劃,講自己要把病治好,身體養得健健康康的,然後跑出去到處旅遊——溫絮白很擅長攝影,卻一直隻能給彆人修圖剪視頻,親自拍的照片很少。

溫絮白想去拍照,想去看火山和戈壁灘,想去跳傘和騎大摩托車。

這人看起來分明安靜斯文,寧陽初半點沒想到他有這種雄心,差點驚掉下巴:“你還想騎大摩托車?!”

溫絮白有點不好意思了,輕聲咳嗽,含糊著要把話題岔過去。

寧陽初是真覺得這人太有意思了,他年紀輕,從小就被挑進遊泳隊,撲騰了二十年,心性比一般人更直率:“彆打岔……你要騎多大的摩托車?你騎過海上摩托艇沒有?”

溫絮白當然沒有騎過,這場病把他困在方寸之內,病情嚴重時,連出行都隻能靠輪椅代步。

溫絮白猶豫許久,小心翼翼地開口,請教寧陽初,海上摩托艇是不是很好玩。

寧陽初在另一頭笑得打滾——這樣一個問題,叫那個人前永遠溫文爾雅、和風細雨的貴公子溫絮白問出來,簡直幼稚到家,人設隻怕要崩到北大西洋。

“我會騎。”寧陽初放下戒心,徹底把溫絮白當了朋友,“等你身體好了,要不要去海邊玩?我家就是海邊的,我帶你去踩水,抓螃蟹。”

他算是弄清楚了,裴陌不喜歡溫絮白,溫絮白也根本不喜歡裴陌。

他要拿這個秘密敲詐溫絮白,脅迫對方陪自己聊天——誰敢相信?溫絮白!喜歡大摩托車!

溫絮白笑著答應,又提醒寧陽初,早些休息,以免影響明天的比賽。

電話的另一頭是個耐心溫柔到極點的兄長,囑咐寧陽初,不要玩得太晚,專心比賽。

寧陽初躲著教練偷出來的手機,好不容易聊得開心,卻也知道比賽重要,隻能意猶未儘同溫絮白道了彆。

……

第二天,寧陽初發揮得很好,拿了冠軍。

裴氏給他的支持相當全麵。

寧陽初的團隊裡,不僅有營養師、教練、私人醫生……還有妥帖的保姆車和保鏢,全程替他處理相關事宜。

沒有任何意外因素能乾擾到寧陽初,沒有蜂擁堵門的混亂媒體,沒有對手的惡意窺探,沒有藏在暗處的陷害和圈套。

這些都有人處理。

寧陽初隻要專心比賽,隻要痛痛快快的遊就行了。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寧陽初因此感激裴陌,這份感激反哺情感,讓他更想和裴陌在一起。

他和裴陌念同一個高中,他不知道裴陌的婚約,他們一起備考、一起比賽,後來順理成章地有了感情……但裴陌也不是一開始就會照顧他的。

一開始,寧陽初也和所有新人一樣,嶄露頭角就被盯上,四處碰壁,撞得頭破血流。

是在完成了和溫絮白的婚約後,裴陌得以順利拿到家族中應得的股份,建立裴氏,一路摸爬滾打……磕磕絆絆,終於

走到今天。

走到今天,他們來參加溫絮白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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