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寧陽初扯住裴陌的衣領,他憤怒到極點,怒意幾乎淹沒對裴陌的感情和感恩:“我在問你話。”

寧陽初問裴陌:“你是不是覺得溫絮白不會疼?”

“是。”裴陌說。

寧陽初睜圓了眼睛,像在聽什麼離譜到極點的荒唐笑話。

“不是我以為,他的確不疼。”裴陌扯開寧陽初,整理衣領,“他親口告訴我的。”

溫絮白是個不會疼的人,也沒有脾氣,你胡亂扔給他些什麼,他照單全收,你搶走他的東西,他也不覺得難過。

這樣一個寡淡到極點、無趣到極點的人,放在那個家裡麵,像是個總掛著溫和笑意的精致瓷偶。

那個家裡的氛圍,讓裴陌覺得窒息。

裴陌和溫絮白認識了二十多年,因為溫家所在的城市氣候不適合養病,十幾歲時,溫絮白就被送到裴家休養,他們被迫朝夕相對。

從記事起,溫絮白就叫他“小陌”,就用一個莫須有的婚約,乾涉和打擾他的一切。

裴陌厭惡這種操控,更厭惡溫絮白,他對家的期望,絕非是像溫絮白這樣一個空心人偶。

“不是壞事,還好他不知道疼。”裴陌說。

時至今日,該走的人已經走了。裴陌也不得不承認,在這二十多年裡,他的確控製不住地報複溫絮白,做過些過分的事。

好在溫絮白不知道疼,在溫絮白看來,這些大概都隻是胡鬨。

溫絮白眼裡的他,大概隻是個頑劣的弟弟。

裴陌繼續說下去:“他不疼,所以在他走的時候,也沒有痛苦,隻是解脫。”

這下寧陽初看他的視線幾乎悚然。

溫絮白走得一點都不解脫。

內出血會讓內臟迸出難以承受的絞痛,那是足以讓人反複跌進鬼門關的恐怖疼痛,溫絮白的屍檢報告裡,牙齦上全是細小的出血點。

那是牙床劇烈咬合導致的,溫絮白的血小板掉到個位數,血從他身體的每個地方滲出來。

怎麼會不痛苦。

怎麼可能不痛苦。

“裴陌。”寧陽初扯住裴陌的手臂,眉頭鎖得死緊,“你是不是瘋了?”

這次的詢問不是氣話,寧陽初是真覺得裴陌不正常——哪裡都不正常。就算是一個冷血到極點的人,也不會在配偶的葬禮上,邀請“真愛”住進家門。

這會導致嚴重的輿論事件,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裴陌不喜歡溫絮白,也不能這麼做。

太荒唐了,溫家也不可能允許裴陌這麼做,哪怕溫煦鈞對這個弟弟根本毫無感情。

和感情沒關係,這是最基本的體麵。

裴陌看起來冷靜依舊,可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都分明離譜,就像是在故意搞砸一切。

“你才瘋了。”裴陌抽回手臂,他已經失去耐心,不想再繼續無意義的對話,“寧陽初,是你更了解他,還是我

更了解他?”

寧陽初剛想開口,卻又發現了件更詭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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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場葬禮,一直到現在,裴陌都沒有提過哪怕一次溫絮白的名字。

寧陽初把原本要說的話吞回去,他問裴陌:“誰?”

裴陌的眼尾無聲跳了下。

他像是騰起被冒犯的惱火,卻又被慣常的冷漠平靜壓回去:“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對,我知道。”寧陽初不和他糾纏這個,又逼出另一個問題,“裴陌,你那天晚上為什麼不接他的電話?”

寧陽初一直想問裴陌。

為什麼不接溫絮白的電話?

溫絮白沒料到自己的狀況那麼差,他病糊塗了,眼底出血又導致看不清,在打給裴陌後,就沒有餘力再打電話自救。

可如果裴陌及時接了電話,立刻聯絡急救,是不是……溫絮白還有可能活下來?

溫絮白是不是有可能再咬咬牙,再多堅持一下,撐到醫院,被救活過來?

溫絮白是不是曾經有機會——哪怕是個非常渺茫的機會,在那天晚上,是不是存在概率極其微弱的一點可能,溫絮白能熬過去……然後一點一點慢慢養身體,把身體養好。

溫絮白都那麼不好意思了,顧左右而言他半天,靦腆到說話聲音都變小,輕咳著含混問寧陽初,海上大摩托艇好不好玩。

好玩嗎?有沒有年齡限製?

七十歲能不能玩?七十五歲呢?

在溫絮白給自己的人生計劃裡,他努力治病治到七十五歲,配合幾十年後的醫療技術發展,總該能變得健康又活蹦亂跳,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了吧。

那明明是個和他們一樣年紀的人。

是活生生的、知道疼的人,是那麼想活下去的人。

……

裴陌像是沒聽見他的問題。

裴陌拿起手機,自顧自查看,因為時間已經到了、又被寧陽初糾纏不休,顯出些不耐煩:“你鬨夠了沒有?我要打電話給清潔公司了。”

寧陽初被他推開:“……什麼?”

“清潔公司,溫絮白拜托我的。”裴陌說。

似乎隻在這句話裡,裴陌能完整順暢地說出這個名字。

他打電話給清潔公司,預約清理洗手間的服務,從自己的賬戶裡扣款。

預約成功的短信密密麻麻,擠滿了一整個屏幕,終於把那條語音信箱提醒的消息擠得徹底看不見。

裴陌皺了皺眉,然後放鬆地舒了口氣。

“沒有為什麼。”裴陌收起手機,他的神色厭惡,有種不加掩飾的排斥抗拒,“我隻是不想接他的電話,就這樣。”

那天晚上,裴陌沒有接溫絮白打來的電話,沒有任何特殊原因。

他一直這樣排斥溫絮白,用冷漠和抗拒來鞭笞溫絮白,仿佛這樣做就能證明,他不是個受家族挾製的懦夫廢物。

仿佛隻要溫絮白聯係不上他、又平安無恙地度過一個又一個發病的夜晚,

就說明溫絮白的病根本沒那麼重。

溫絮白隻是在用病情挾製他,他看穿了這一點,於是以冷漠回應,戳穿對方拙劣的騙局。

他做的事並不過分。

這是溫絮白應得的,溫絮白明知他心有所屬,卻還要折磨他。

他隻是不想接溫絮白的電話。

裴陌看著墓碑旁的紙灰,他的意識忽然不受控地恍惚了下,像是看見什麼幻覺——他看見溫絮白站在墓碑旁,可這根本不可能。

這世上沒有鬼,就算有,溫絮白也不可能變成鬼回來。

裴陌盯著那些紙灰。

……

他眼前的墓碑變了個樣子,變成他母親的墓,少年時的他在那塊碑前蜷縮著痛哭,一直哭到天色黑透。

小小的溫絮白蹲在他身邊,幫他擦眼淚,幫他把紙灰攏成一堆,聽說這樣可以許願。

“小陌。”十幾歲的溫絮白轉過頭,眼睛很漂亮,有種認真的溫和神氣,“我是哥哥,我保護你,照顧你,好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少年的裴陌盯著這個被送來的不速之客,警惕著提防:“你剛才說,這用來許願。”

“我知道。”十幾歲的溫絮白說,“這是我的願望……”

那時的溫絮白病得還不重,隻是要經常輸血,顯得比一般人蒼白瘦弱些,卻站得很直。

溫絮白牽著他回家,身影清瘦,穿著件質地柔軟的T恤,有溫潤的少年氣。

……

裴陌不記得他說過些什麼了。

他們有短暫的和平共處,在知道婚約以後,裴陌對溫絮白的敵意滋生瘋長,早淹沒那些無意義的過往。

裴陌猜測自己是出現了幻覺,他看著那道影子,那分明是很筆挺、很溫潤清和,瀟灑利落的氣質。

少年的溫絮白,本該一點點長成這樣一個人的。

是什麼讓溫絮白變得寡淡無趣,變得說句話做件事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給人添麻煩,謹慎訥然得叫人心煩?

溫絮白的第一個電話沒打通,為什麼就轉了語音留言,為什麼不繼續給他打?

溫絮白病得這麼重,為什麼不早告訴他?

裴陌盯著手機屏幕,反複上翻,查看寥寥的通話記錄。

到底是什麼人,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把少年時的溫絮白,變成了臨死的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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