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第8章

寧陽初不敢再去想那些事。

溫絮白不在了,這件事裡有罪的人很多。八卦新聞刀光劍影,句句暗指裴陌,又影射沒有出席葬禮的溫煦鈞、溫煦澤。

人活著的時候,他們說溫絮白是累贅枷鎖、糾纏不清。現在人死了,他們開始轉性,假惺惺審判追凶。

寧陽初不懂這些,他隻知道流言蜚語可恨、裴陌可恨,最可恨的是他自己。

他是懦夫,是膽小鬼,是幫凶。

誰給他的膽子,他竟然還敢號稱是溫絮白的朋友。

……

寧陽初抹了把臉,抓過角落的衣服,胡亂套上。

他不想再看裴陌的那張臉,轉身朝外走,隨口對教練說是要去洗手間。

寧陽初沒去洗手間。

他撬開了鎖著的廢棄防火通道,從樓梯跑下去,沒告訴任何人,徑自離開了比賽場館。

“人呢?!”教練等了半天,沒見回來的人影,終於想明白一個大活人居然就這麼跑了,暴跳如雷,“快把人找回來!下麵還有比賽呢!胡鬨……”

“不用找了。”裴陌說,“讓他退賽吧。”

教練愣住,臉色不安地來回變,快步走到裴陌麵前,支吾著想替寧陽初解釋。

寧陽初最近的狀態的確太差,可畢竟事出有因……團隊裡的心理師評估,寧陽初可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障礙。

他根本聽不進去教練組的分析,谘詢師的疏導也一樣——每次都是沒幾分鐘就走神,好不容易被叫回魂,立刻臉色煞白往門外衝,誰也攔不住。

逃出去的寧陽初,倒也不會去什麼難找的地方,隻是反鎖上門,躲在洗手間裡翻腸倒肚地激烈乾嘔。

這種狀態下,實在很難苛求他比出什麼好成績。

“是……是最近才有的情況,可能是壓力太大了。”

教練是裴氏雇的,其實清楚這一檔子糟心事,終歸不敢明說:“調整調整,給他一段時間消化,說不定會好的……”

……話是這麼說。

話是這麼說,但其實團隊每個人都清楚,這種預期其實渺茫,寧陽初的狀態很不樂觀。

他的心結在溫絮白、裴陌和裴氏。

他遊泳、比賽、拿金牌,也是為了溫絮白、裴陌和裴氏。

寧陽初最後一次拿金牌,那場溫絮白本該來看的比賽……那時候的寧陽初狀態其實就已起伏嚴重,幾次失誤丟金。

但那一天比賽前,他卻前所未有的雀躍。

寧陽初硬要拽著所有人,不厭其煩地沒完沒了交代——他有個天下第一大好人朋友,今天要來看比賽,可千萬要幫他照顧好。

大好人朋友身體不好,可能是坐輪椅來,也不知道買沒買著合適的特殊票。要是沒有觀眾席的好位置,讓朋友坐教練席也行……

“坐教練席?!”教練差點讓他氣出心梗,“你讓他給你看動作?分析問題?定比賽策略??”

寧陽初趕快討饒,又訕笑著好話說儘,給教練拿選手花名冊扇風,求教練幫他把那位客人照顧好。

——他在外麵是腆著臉瞎說的,故意跟彆人顯擺……那其實不是他的朋友,是他最崇敬和佩服的人。

這個位置,在過去十年裡,原本雷打不動地屬於裴陌。

教練組一直帶著寧陽初,跟他熟透了,倒也不至於跑去嚼舌頭傳這種話,隻是半笑不笑睨著他:“你半夜偷手機,動不動打半宿電話那個‘客人’?”

他們原本還以為,寧陽初是打電話給裴總,這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誰知道這小子膽大包天,腦子被泳池泡進的水可能也不少,居然是偷著聯係那位溫先生。

寧陽初不好意思,摸著腦袋笨嘴拙舌:“他可好了,教練,你不知道……他可好了。”

“我本來都不想比賽了。”寧陽初低著頭,聲音很小,“因為他來,所以我想拿金牌……”

寧陽初會被裴陌打動,是因為他沒見過溫絮白。

他那個酒鬼生父往死裡打他,鄰居怕招惹是非,從不敢多管閒事。

高中以前的老師不了解情況,看他整天臟兮兮鼻青臉腫地來上學,以為他是不學好的街溜子小混混。

裴陌會保護他,會帶他回家、給他上藥,會讓家裡的司機開車接送他。

那個喝得爛醉的渣滓在後麵邊追邊罵,兩條腿跑不過汽車,隻半個路口就被甩掉。

十五歲的寧陽初按著腦袋上的紗布,疼得齜牙咧嘴,抱著書包坐在後座,扒著後車窗往後看。

他看著那個爛人越來越遠的影子,又解恨又幸福,暈暈乎乎地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怎麼會有人,把他救出來,帶著他逃跑。

他要拿這條命來還。

……十五歲的寧陽初,從沒見過、從不知道溫絮白。

他為裴陌一頭紮進泳池,心無旁騖地遊了十年泳。

最開始是因為裴陌是學校的遊泳社經理,需要一份足夠漂亮的社團成績,寫進留學申請的畢業履曆。後來是因為裴陌要創立裴氏,需要一個足夠有影響力、足夠吸睛的代言人。

這兩個目標,都在寧陽初逐漸弄清裴陌是個什麼樣的人,弄清自己究竟犯了多荒唐的錯以後,不知不覺消失了。

於是寧陽初開始輸掉比賽,開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遊泳,甚至開始抵觸泳池。

偏偏他在那時候去找了溫絮白。

溫絮白在遊泳這種項目上並不專業,但少年時同樣參加過不少國內國際賽事,觸類旁通,能給寧陽初提出局外視角的客觀建議。

他耐心地聽寧陽初抱怨、打滾、發牢騷,從不打斷,等寧陽初徹底發泄夠了,再一起聊天。

在寧陽初的眼裡,那個溫絮白是無所不能、又溫柔又牛逼的兄長,有時候卻又因為認真誠實過頭,一本正經說出些笑得人打滾的老實話……像個好朋友。

寧陽初知道溫絮白不需要他

的金牌,但他還是想為了溫絮白拿金牌▂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想遊得更快、更漂亮,想走到更高的位置。

等他拿了大滿貫,就去堂堂正正地找溫絮白,追星、麵基、要簽名,死皮賴臉地求著溫絮白握手。

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在寧陽初的腦子裡,沒有一刻記起過裴陌。

……

“我了解他。”裴陌說,“他以後遊不出成績了。”

教練的臉色瞬間慌亂。

“拖著,瞞著,粉飾太平……有什麼意義。”裴陌一字一頓,“對誰有好處?”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說寧陽初,但裴陌咬字的重音實在過沉,視線實在太冷,又像在說彆的什麼事、什麼人。

裴陌最恨的事,就是拖延、隱瞞、粉飾太平。

溫絮白既然知道婚約,從一開始就不該來招惹他。如果是礙於裴家,不得不來見他,就該在第一麵和他說實話。

他們落到這一步,是溫絮白咎由自取。

這道理沒錯,任誰來評理都沒錯,所以教練的一肚子話也噎在胸口,隻能艱難申辯:“太突然了,一點準備都沒有,裴氏……”

“他還是裴氏的代言人,以後向綜藝娛樂方向發展,商業價值不會跌落多少。”

裴陌說:“讓他去學表演,找個老師教他。需要他拿金牌的時候,我會安排幾場比賽,讓他贏。”

教練的神情在這些話裡變得極為難看。或許是因為錯愕憤怒,又或者是這些天壓抑的衝動,他徑直問裴陌:“您是在報複嗎?”

裴陌蹙緊眉,視線沉下來:“你說什麼?”

他不認為自己的安排對寧陽初有什麼不好,寧陽初遊不出成績,作為運動員的生涯就已經結束了。

不如趁著成績還沒跌得太慘,利用現有名氣趁早轉型,更換賽道發展,對寧陽初和對裴氏都更有利。

“溫先生去世了,輿論很糟,給您惹了不少麻煩。”教練說,“在您看來,把這一切全搞砸,就是您對他的報複,對嗎?”

裴陌這次的反應已經算得上是暴怒,他的視線沉得能滴水,臉色幾乎有種恐怖的扭曲。

“你不想乾了?”裴陌從牙齒間向外咬字,盯著這個恐怕是忽然瘋了,才會膽大包天胡言亂語的教練。

……他搞砸什麼了?

這是最正常也最合理的安排,他明明每天都在做該做的事,太過重要的事必須他親自做,明明一直都是這樣。

憑什麼一個仰仗裴氏領工資的遊泳教練,都敢來他的麵前,對他說這種放肆的胡話?

憑什麼說他在報複溫絮白?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溫絮白托付給他的事?

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溫絮白臨死前,唯一打過的電話是給他的,唯一拜托的事也是對著他?

……

昨夜所見所失的一切,在這一刻又翻扯上來,張牙舞爪甚囂塵上。

裴陌手臂青筋暴起,強行抑製戾意,避免又扯進什麼見鬼的“公共

安全事件”。

他不能再被警察扣住,昨天已經耽擱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今天必須及時趕回去,盯著那些工人做事。

彆以為加了個清理二樓的工作,那些人就能偷懶耍滑,不去好好收拾衛生間。

“把你們的團隊負責人叫來。”裴陌冷聲說,他的耐心將儘,不再和這些人浪費時間,“團隊解散,你被開除了,剩下的人去人事部,等後續安排……”

裴陌在這裡停下話頭。

他的眉頭死鎖,眼底戾意吞吐不定,盯著眼前的人影。

為什麼這麼看著他?

這個該死的教練,看著他的表情,為什麼像是他說了什麼天大的蠢話?

“你的腦子最好放清醒……出去以後,少胡言亂語。”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