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第10章

聽見這句話,寧陽初的腦子就懵成一片。

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吃力地轉著發木的腦子,等到好不容易猜出是怎麼回事,又想不明白。

他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猜得出這是誰在出手。寧陽初本來也認為溫絮白不會那麼快的走——那場病太該死、太可恨,折磨了溫絮白那麼多年。

終於掙脫千瘡百孔的軀殼,得以恢複自由,再沒什麼能困住溫絮白了。

用不著再熬看不到頭的複健,用不著再吃副作用劇烈、能把人疼得死去活來的藥。

那麼想出去玩、想到處旅遊拍照騎摩托,瀟灑走四方的溫絮白,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走。

……

那天的葬禮結束後,寧陽初關了手機,沒回遊泳隊訓練。

他在外麵遊蕩,漫無目的地亂走,不知道第幾次胡亂選了條路,闖進一條專賣喪葬用品的小巷。

原來現在這方麵的產業也與時俱進,不隻再是紙錢,還有紙做的彆墅花園、美酒香車……那個熱情過頭非要抓著他推銷的攤主,說還能定製。

“想燒給什麼人?師長還是朋友?”這些人在這樣的環境裡,做這份生意,早被日複一日磨乾淨了忌諱敬畏,“喜歡什麼?”

寧陽初被扯得站不穩,麻木而失魂落魄,大概是囁喏著答了幾個字。

“……摩托車?有啊!”

攤主耳朵相當靈,立刻拿出貨來:“你看,這些都是——要什麼樣的?你看看多漂亮……”

寧陽初被吵得頭昏腦漲,耳朵裡開始嗡鳴,他看著那些花花綠綠、誇張荒謬到離譜的紙摩托,重重打了個寒顫,清醒過來。

……他在乾什麼?

他是瘋了,想買這種荒唐的東西給溫絮白?

裴氏的恩真的沒償夠嗎?

他要償還裴氏給他的栽培,這明明是他自己的事,為什麼不隻拿自己的命去償——為什麼要殃及被他和裴陌卷進來、本該無辜的溫絮白?

那個溫潤清正、沉靜如水的溫絮白已經不在了,被一場草率的葬禮、一個所謂的“配偶”糊弄,胡亂了結了身後事。

他是不是還要湊個熱鬨,在這個已經足夠滑稽的鬨劇裡,再添一筆?

寧陽初用力掙開那個攤主,頭也不回地飛跑。

他逃出那條像是幽冥路一樣的巷子,發著抖的手摸出手機,用力按著開機鍵,迫不及待等屏幕亮起來,翻出早在相冊裡存著的照片。

溫絮白該有一輛摩托車。

和溫絮白約好了、一直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等溫絮白來看自己比賽的寧陽初,其實就已經這麼想。

他要送溫絮白輛最帥氣的摩托,不是糊弄人的模型,是真的、加滿油箱擰鑰匙就能騎的那種。

他知道溫絮白不能騎,他給溫絮白推去家裡——要是溫絮白的身體太不舒服,又太想出去玩,就看看這輛車,想想以後。

堅持一下,再稍微堅持

一下,想想以後。

哪天身體好了,戴上頭盔說走就走,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

寧陽初谘詢了很多人,挑好了這輛摩托。後來變故陡生,這張照片在他手機裡躺了大半個月。

寧陽初反複看放大那張照片,看每個他準備給溫絮白炫耀的細節,看炫酷的塗裝和燈光。

發售時間就在今天晚上……

寧陽初知道這沒意義,摩托再送不出去,溫絮白已經死了。

溫絮白死了,死於他們這些人的自私、怯懦、自欺欺人,這不是個意外。

因為溫絮白早已被他們推進死局,自始至終都留在絕路。

溫絮白一直在死局裡,一直在絕路上,他卻從沒發現、從沒留意。

他太蠢了,看到溫絮白不僅把每天打理得充實安穩,每天都有事做,甚至開出一片小花園,就覺得沒問題。

他從沒意識到不對,因為除了溫絮白,沒人能在那條絕路的儘頭堅持那麼久。

除了溫絮白,沒有哪個他認識知道的人……能在死期將至的每一天裡,那麼認真努力地活。

……

溫絮白不會這麼快就走,寧陽初完全不覺得懷疑,也不覺得有任何一點問題。

溫絮白早該出去旅遊拍照,痛痛快快地玩。

他隻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他有什麼值得救。

被溫絮白——被已經讓他害成這樣的溫絮白,插手打亂死局,從絕路一條裡拎出來。

終於在某種程度上,寧陽初開始理解,為什麼裴陌在大部分時候,沒辦法順利說出溫絮白的名字。

那是塊堅硬的烙鐵,紋絲不動地硌在喉嚨裡,咽不下吐不出。

“……你。”寧陽初口腔裡甚至泛出血腥氣,他從不知道吐字這麼艱難,甚至不知能不能完整說一句話,“你——”

身後的聲音請教他:“哪一個是轉向?”

寧陽初:“……”

“我們要右轉。”聲音似乎對打斷他走神有些歉意,但還是認真解釋,“交通規則,右轉要開轉向。”

他對寧陽初說:“我剛才好像開成了RGB氛圍燈飾。”

……於是他們現在變成了一個穿梭在黑夜裡,視覺效果相當爆炸的七彩燈球。

寧陽初實在再忍不住,哭笑不得地拚命咳嗽起來,揮拳重重捶了幾下胸口,才得以大口喘氣。

怎麼會有人能漂移甩尾但找不到轉向——他還想像記憶裡那樣,拿這件事大聲嘲笑勒索溫絮白,胸口卻疼得像碎裂漏風。

他疼得不住發抖,不敢再胡亂多說半個字,隻是把那塊烙鐵玩命咽下去:“右手,右手的這個……我給你開。”

“你騎你的。”寧陽初結結巴巴地不停說話,“想多快就多塊,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我管燈,我管轉向燈。”

他不能搗亂,不能再搞砸任何事……他還不知道人死後成了鬼,都有些什麼規矩。

是不是不能被叫名字、不能道破身份,是不是不能提起以前的事,不能點明過去的牽絆,是不是是不是……

寧陽初的腦子僵木,思緒極端混亂,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閉住自己的這張嘴。

……溫絮白一定已經出去玩過一圈了。

一定玩得特彆好,想起他對海邊遊樂項目的推薦,就回來找他。

因為他太廢物太沒用,什麼事都處理不好,所以溫絮白帶著他逃命。

……

這話不妥當。

逃命的是他,溫絮白隻是在騎摩托。

溫絮白原來這麼厲害,雖然找不到轉向,但隻要看一看、上手摸一摸,就知道該怎麼漂移過彎。

這又是句沒過腦子的廢話——溫絮白本來就是這麼厲害,溫絮白鋪了他的路。

“是不是……想去海邊?”寧陽初攥著車把小聲問,“去玩嗎??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儘力保持語氣正常,生怕任何冒失莽撞會驚擾溫絮白,害得這個影子消失:“要往左拐,再直行……”

車把向左轉向,寧陽初連忙撥亮了左轉的尾燈,因為手忙腳亂,差一點又讓摩托車變成燈球。

路燈把摩托車的影子拉得極長,在那道影子裡,車上隻有他一個。

可又的確有人幫他,幫他穩定地控車,幫他沉穩地甩脫身後的那些人。

寧陽初盯著路況,打起十二分精神幫溫絮白看路……他從不了解,原來異常的亢奮和劇烈的痛苦混合,反而會變成詭異的平靜麻木。

就好像忽然被從那個軀殼裡抓出來,撕下一切偽飾,木然地看著自己像個牽線木偶,徒勞表演作秀。

寧陽初想,原來裴陌那個王八蛋看起來又瘋又正常的,仿佛腦子有什麼大病,是因為這個。

他躲在車庫聽得不真切,又沒怎麼仔細想……裴陌跟教練說,是想讓他乾什麼來著?

學表演,上節目,比假賽?

開什麼玩笑……他是溫絮白一手帶出來的,他到今天才知道這件事,他這一路,踩著溫絮白的血。

寧陽初生不出多餘的情緒,他轉不動腦子,無所謂……反正裴陌怎麼決定已經不重要了。

隨便裴陌怎麼想,怎麼安排,他不會聽,他不會對不起溫絮白的。

他不會讓人指戳著後脊梁說,原來那個溫絮白帶出來的運動員,就是這樣一個隻會撈金作秀、隻會比假賽的冒牌貨。

對不起教練的部分……他剩下那些錢,等將來找機會,全打給團隊和教練組吧。

他要把溫絮白送去海邊,溫絮白要在那裡痛痛快快好好玩。

最近有個超豪華遊輪出海,溫絮白的狀況,可能不用非得買票。

寧陽初還是決定給溫絮白買張票。

他不太懂,但猜測著這樣可能就會有個空房間,給溫絮白住。溫絮白喜歡乾淨,喜歡整潔,有個獨立房間會更好。

摩托車的速度並不快,甩掉那些人後就變得穩當。

溫絮白不執著於風馳電掣,溫絮白很喜歡看路上的風景,貪得無厭、汲汲營營的是他們,把溫絮白卷進不滿足的野心裡的是他們。

寧陽初看著落下來的月光,銀亮的光像層紗,給他這種人看可惜了。

他想,溫絮白一定懂得欣賞,一定清楚這些景色美在什麼地方。

他送溫絮白去海邊,送溫絮白去玩……然後他也去找個地方,看看麵包好不好吃、喂海鷗好不好玩。

溫絮白喜歡的事,當然會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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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統從總部回來,找到騎摩托兜風的莊忱:“宿主,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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