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第11章

裴陌扯住酒保的領結。

他的臉色扭曲,變得格外猙獰,和剛才那個冥頑漠然的樣子判若兩人。

“誰雇你來的……溫煦鈞?”裴陌從牙縫裡擠出寒聲,“他讓你來拿我開玩笑?”

酒保全然聽不懂,被嚇得不輕,茫然拚命搖頭。

裴陌死盯著他,眼裡的神色可怖冰冷,額角爆出青筋。

他的確是見過兩次莫名其妙的影子,可說不定是幻覺,又或者是什麼像溫絮白的人。

他可能是一度險些被它們蠱惑——可這完全不意味著,他就真的相信,這世上有“鬼”這麼離譜的東西。

裴陌不信這世上有鬼。

假如溫絮白真變成了鬼,難道不會回來報複他,讓他也七竅流血,扭曲著痛極,死在冰冷的洗手間裡?

“先,先生。”

酒保臉色煞白,結結巴巴:“我不……不清楚您的事……”

雖然不清楚說錯了什麼,但眼前的這個客人,看起來幾乎像是要把他活撕了。

“如果您有什麼問題……那位先生可能還沒走遠。”酒保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建議裴陌,“可以,可以直接去找……”

裴陌把他重重抵在牆上,劇烈粗喘著,眼底有赤紅血色蔓延,看起來像隻猙獰的惡鬼。

桌旁的木凳被帶翻,砸在地上,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店主循聲推開門,從店裡跑出來:“先生?!出了什麼問題?”

海濱酒吧這種地方,從來不缺人鬨事,自然也不缺看店的打手。聽見這裡的動靜,幾道高壯的精悍身影就圍過來。

酒保總算得以從裴陌手中脫身,咳嗽著整理領結,滿腹委屈,把事情顛三倒四地解釋一遍。

店主聽過始末,又拿起那張照片,對著燈光仔細看了看,還給裴陌:“原來是這樣,您可能誤會我們的人了。”

這位客人的確來過,是店主親自招待的。

因為氣質實在特殊亮眼,店主特地留了神,細看了兩眼,記得對方的長相。

就是這張照片上的人。

人群裡要找出兩個這樣的人,要確保長相、氣質都一模一樣,恐怕都要費一番功夫。

“這位先生的確來過,在我們這裡買了一杯薑汁可樂。”店主說,“小料是紅棗和枸杞,一泵糖。”

如果裴陌需要證明,他們可以回店裡,拿今天的飲品製作清單。

可裴陌卻根本不相信,也用不著看什麼拙劣的證明:“你們都在說謊。”

他惱怒到極點,整個人反而詭異地鎮靜下來,盯著這些合起夥來騙他的人,身上戾意醞釀:“戲弄我有什麼好處……是誰指使你們的?”

這個躲在背後,用這種拙劣手段戲弄他的人,甚至知道溫絮白喜歡喝薑汁可樂。

溫絮白喜歡喝飲料……會知道這種事的人太少了。

因為十二歲以後,溫絮白入口的一切,就都必須嚴格

遵守醫囑。

——於是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溫絮白天生就喜歡白開水,喜歡捧著杯子,慢慢喝苦得叫人絕望的中藥。

但裴陌記得過去的事。

因為違抗婚約,他被裴家打得死去活來,關在出不去的小破屋子裡,被迫和那個溫絮白“發展感情”。

他的傷口發炎,發了高燒,渾渾噩噩躺在床上,以為自己要死了。

裴家下了狠手馴化他,不論溫絮白怎麼請那些人送他去醫院,都沒有用——溫絮白這個蠢人,居然就和那些負責看守他的人墨跡了一整晚。

溫絮白拖著那條傷腿,在門口站了一整晚。

裴陌命大,高燒到後半夜,終於清醒過來,枕頭邊放著藥。

少年溫絮白說服那些人,給他弄來的退燒藥,還有一小份裴陌燒得神誌模糊,非要吃的漢堡餐。

這些東西總共花費溫絮白一件外套。

裴家有意打斷他的骨頭,逼他跪下來變得老實……關他的地方很簡陋,那些看守也都不是什麼正經人,看上了這些富家公子哥的衣服,以為一定值錢。

溫絮白的衣服其實不值錢,它們隻是合身妥帖,又被溫絮白這個人自身的氣質襯托,仿佛是什麼有名設計師設計出來、精心裁剪的大牌。

裴陌不記得那時的自己是什麼心情,或許覺得羞恥憤恨,或許被死亡的真實恐懼懾得頭腦麻木。

也或許,因為高燒剛退、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沒來得及想起那麼多。

他隻是狼吞虎咽吞下漢堡,那個漢堡沒多大,幾口就被吃得渣都不剩,讓他忘了問溫絮白餓不餓。

他看見溫絮白坐在床邊,襯衫整潔袖口高挽,用酒精塊烤著一個刷乾淨的小鍋,給他煮薑汁可樂。

……

所以……膽敢用這件事愚弄他的人,就更罪不可數。

裴陌視線冷沉,戾氣破開胸口,幾乎變成瘋狂肆虐不受控製的殺意。

溫絮白明明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怎麼能來海邊、來買飲料、被撞翻可樂?

……難道溫絮白會假死脫身,躲來這裡嗎?

這個念頭像是道閃電,鑿開他仿佛灌了滾燙鐵水、既疼且漲的腦子——可沒等他喘過氣,就被更深厚的濃雲覆住,徹底消散無蹤。

溫絮白不可能是假死。

因為溫絮白就死在他麵前,就死在他手上。

到現在……裴陌已經分辨不出,這段記憶藏在他的腦子裡,究竟有哪些真假虛實。

溫絮白似乎在他回來前就死了,又或許是之後……他記不清了。

在他給溫絮白做心肺複蘇、歇斯底裡吼著要溫絮白彆想裝死、醒過來看他的時候,他不記得溫絮白有沒有照做。

“您和那位先生吵架了?”店主打量裴陌的臉色,“您做了很對不起他的事嗎?”

裴陌回過神,盯著店主,視線很詭異:“……什麼?”

這些人究竟想要乾什麼,又在自顧自說什麼蠢話

店主見多了這樣的客人,好心勸告:“如果已經覺得後悔,最好就立刻承認、立刻道歉,不是在這裡胡鬨。”

開在海邊的酒吧,這種鬨劇見得多了。有的是人看著囂張跋扈、頤指氣使,內裡卻荏弱得隻有一觸即潰的稻草。

那些憤怒和肆無忌憚,根本隻是虛張聲勢,不過隻是用來遮掩心虛和後悔,一個相當拙劣且傷人的幌子……

裴陌被一再冒犯,忍耐已瀕極限,寒聲打斷店主的話:“閉嘴。”

他在今晚遇到離譜的事,聽了莫名其妙的話,這些事不停不停打擾他——甚至讓他無暇去處理溫絮白的遺物。

他發誓會把背後那個混賬東西揪出來。

沒人能用溫絮白戲弄他,沒人能打著溫絮白的旗號,在這裡裝神弄鬼。

他的臉色差到極點,卻隻是向前邁了一步,就被那些精壯打手隔開。

“你們是酒吧雇的?”裴陌啞聲問,他掏出錢包,“多少錢?我會付給你們每人雙份——”

他的嗓子因為過度嘶啞而陰冷,裴陌從牙縫裡向外擠字,卻在低頭掏錢包、看清自己的衣擺時,凝定著錯愕怔住。

……那的確是他從未察覺、已經乾涸的棕色痕跡。

裴陌的臉色變得慘白。

他忽然用力推開所有人,從這個半開放的品酒庭院衝出去。

他站在空蕩蕩的沙灘上,瘋狂搜尋不停張望——他居然真的看見,遠處木質欄杆上放著半杯可樂……可那裡沒有人。

沒人,半個人影都沒有。

這是個多雲的天氣,天空慘白,連日出也不明顯,隻是天色悄然轉亮。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