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1 / 2)

工作室的回擊有不錯的效果。

邵千山從來就不是個能豁出一切的人——商南淮也不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兩個才是一類。

所以商南淮也最知道,怎麼找邵千山的七寸、死穴。

接下來的兩天,日子都過得相當平淡……除了不知為什麼,商南淮非得住在沈灼野的房子裡,還去買了盆仙人掌。

商影帝戴著墨鏡口罩,穿著風衣,一大早去花鳥市場,紆尊降貴親自挑的。

綠瑩瑩的一盆,小白刺又尖又硬,一碰就紮手。

長得挺精神,也漂亮。

莊忱在用精靈球抓妙蛙種子,係統跟著出門,一路都很猶豫……要不要想辦法提醒任務目標,這盆仙人掌是塑料的。

“是商南淮的房子。”

莊忱放下手柄,和係統一起飄去客廳,看商南淮給仙人掌澆水:“他買下來了。”

係統也差點忘了這麼一回事:“對……這也不是沈灼野的東西。”

商南淮這兩天,就在到處找沈灼野的東西。

在這間房子裡待的時間長了,商南淮才發現,這裡麵的東西除了公司配備的、就是品牌方送的。

沈灼野不挑,給了就用,浴室裡還有酒店帶回來的洗浴用品小樣。

除了那個小木頭寶箱,甚至就沒剩下幾樣……能明確算是“沈灼野自己的東西”。

商南淮站在窗邊,給塑料仙人掌澆了水,把窗外的食盆拿回來洗乾淨,重新續上小米跟清水,盯著窗戶等鳥來吃。

商南淮的鳥緣不好,等了半天,一隻鳥沒見著。

他這麼跟段木頭似的杵了半天,敲敲窗戶,低聲說:“沈灼野。”

係統正跟著莊忱飄到窗戶邊上,嚇了一跳,仔細查看才確認,商南淮並沒察覺到什麼異樣。

隻是自言自語,畢竟屋子裡沒人能回答他,沈灼野又足足兩年不回他消息。

商南淮並沒察覺到異樣,又或許是他跟沈灼野的交集實在不多不少,多到足以忘不掉這個人……卻偏偏又少到不足以判斷,究竟什麼算是異樣。

商南淮自己也躲過清淨,兩年不聯係任何人,什麼社交軟件都不用,一門心思找有意思的地方瘋玩。

可他不知道沈灼野會不會這麼乾。

這個住處給不出這種答案。

商南淮想不出,沈灼野要是不工作、不跑通告了,會乾點什麼。

總不能整天睡覺吧?

商南淮照了幾張仙人掌的照片,發給沈灼野,又拿著手機全屋走了一圈,錄了段視頻。

商南淮:你的住處我可收拾好了,沒弄亂。

商南淮:我得走了。

機票就在三小時後,商南淮還得提前繞路,避免叫記者狗仔聞著味追上來圍追堵截,耽擱行程。

商南淮不死心地多等了五分鐘,還是半根鳥羽毛都沒看見,煩躁地揉了兩下頭發,拿了外套出門。

他都沒這麼伺候過自己那個房子,拿走外套的時候,還把沙發套扯平了,桌椅擺正,垃圾帶走,關窗關燈關門。

商南淮在門外站了一陣,又反悔折回去,拿了沈灼野那個遊戲機。

也是品牌方送的,不大,掌上遊戲機。

接個外接屏幕,或者連酒店電視都能用……其實直接拿著也能玩,就是屏幕太小,影響遊戲體驗。

商南淮生平第一次義務勞動,替人打掃衛生,覺得有理由帶走點東西,慰勞一下自己。

裝戒煙糖的小木頭箱子不算,這本來就該是他的,沈灼野這人拖延症,做好了不送他。

商南淮睚眥必報地琢磨,等回頭兩個人再見麵,他那份擬好了的合同也不給沈灼野——就饞著,等沈灼野著急。

商南淮弄了個相當寬綽的彆墅,獨門獨戶帶院子,一整層都是好玩的,差不多算是把遊戲廳搬回了家……樓頂是個花園加玻璃穹頂餐廳,有露天泳池,還有個地下影院。

沈灼野但凡點頭,答應簽他工作室,商南淮當場就把沈灼野領回去,倆人一人住一層。

商南淮住一樓,沈灼野住頂樓,中間隔著兩層,商南淮作翻天了也吵不著他。

沈灼野願意理他,就下樓跟他玩,不願意就在樓上曬太陽。

有戲了就去拍一拍,有通告就跑一跑。

工作室就他們倆,所有資源、所有人都為他們兩個服務,平時沒人打擾,有事了隨叫隨到。

商南淮揣著那個遊戲機,理直氣壯按電梯下了樓,坐進來接自己的車,帽子一扯低頭打遊戲。

沈灼野活得多無聊啊,口袋妖怪都沒玩過,恐怕八成也沒去過遊戲廳。

商南淮還記得自己跟他說皮卡丘是個遊戲、最多後來改成了動畫片,現實裡沒有長那樣的黃皮耗子的時候,沈影帝世界幻滅的錯愕表情。

世上真有活得這麼與世隔絕的人——沈灼野小時候到底都乾什麼了?

商南淮一個人打遊戲也沒勁,打了一會兒就扔下遊戲機,又摸出手機,打開隱藏文件夾看了看。

沈灼野……應當不會拒絕這麼個合同吧?

商南淮這輩子要是有十斤良心,可能九斤八兩都放在這個合同上。

他甚至都沒跟沈灼野要分成,誰賺的錢就是誰的。

彆的事有他操心,沈灼野隻要保護好那個破心臟,好好活著就行了。

商南淮不信沈灼野過過這麼好的日子。

/

沈灼野的確沒過過這麼好的日子。

所以本該跟著去機場的鬼魂,飄到一半,就不由自主去了那個商南淮口中的彆墅。

係統負責保護目標人物,跟著麵對“航班延誤三小時”一臉無語、滿身怨氣的商南淮,給莊忱打內線電話:“宿主,宿主。”

係統也想知道:“彆墅好玩嗎?”

“不錯。”莊忱剛吃了個冰淇淋,戴著會發光的玩具墨鏡,在調校抓娃娃機,“挺好玩的

。”

沈灼野本來一個也不會玩,他的人生涉獵,除了各種活下去的辦法,就僅限於他接過什麼樣的通告、演過什麼樣的戲。

劇本相關的知識他知道,再往外一點,就完全不清楚了。

沈灼野像是塊海麵,如饑似渴地汲取能讓自己變有用的東西——他堅信“變得有用”是不被丟掉的秘訣,他想自己變得非常有用,就一定能有家要他。

但就算是塊海綿,能吸的水也是有限的,所以沈灼野拚命壓榨自己,丟掉所有用不上的東西。

散漫是惡習,怠惰是惡習,放鬆休息是惡習。

做沒有用的、不能提升業務水平的事,簡直犯了天規天條……說不定就是他懈怠之下疏忽的那一點,恰好在節目裡沒跟上,就給邵千山拖了後腿。

拖了後腿、變得沒用了,就會被趕出去。

這種潛意識裡的強烈焦慮,讓沈灼野每天睡覺都煎熬,有段時間頭痛到極點,隔幾個小時就不得不吃止痛藥壓製。

有次他頭痛得昏昏沉沉,止痛藥吃得太多,一不小心睡了十幾個小時……醒過來的時候,盯著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心慌手抖不停冒汗,隻覺得天都塌了。

這樣的狀態,邵千山其實一直都看在眼裡。

邵千山帶的藝人多了,眼睛很毒,每個藝人的真實狀態怎麼樣,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邵千山不僅從沒管過,反倒教給沈灼野,怎麼掩飾這種狀態,怎麼不被人發現。

他耐心地教沈灼野,態度是前所未有的溫和,沈灼野被哄得迷迷糊糊,心裡想著……原來人都是這樣。

邵千山告訴他,人都是這樣,沒有不累、不緊張的活法,隻是每個人都會裝。

沈灼野信了,又覺得愧疚。他這才哪到哪,邵千山一口氣管十幾個藝人,難道不比他辛苦。

沈灼野就也開始學著,隱藏自己的負麵狀態,裝成和正常人最像的模樣。

他的演技很好,這種掩飾和隱藏也越來越熟練,最終變成本能。

……

所以,一隻鬼魂被合同勾引著,飄飄蕩蕩來到商南淮口中的彆墅,起初也並不知道要做什麼。

沈灼野不知道要做什麼,摸一摸琳琅滿目的各類遊戲機,碰一碰台球桌,去泳池沾了點水。

然後就結束了。

沈灼野去樓頂的花園坐著,手虛攥成拳,放在腿上,對著漂亮的透明穹頂發呆。

莊忱花了不短的時間,才終於從一堆亂七八糟的數據深處,找到“想玩”和“好奇”……已經相當淡,差那麼一點就要消散乾淨。

但畢竟還有點痕跡,莊忱重新想辦法飄起來,先去拆了包巧克力棒,抽了一根咬著,又跳了幾回海洋球,玩了陣投籃機。

做了鬼,活動得太過劇烈,沈灼野的心臟還是會疼。

這種疼在他活著的時候,是鈍刀子割肉,是隨時會崩毀的致命隱患……在他死後,卻成了恢複知覺的引子。

那種窒息

般的、仿佛緊攥著心臟的疼痛,仿佛在碾碎心臟的同時,也一並弄碎了什麼一直死死綁縛著的荊棘毒刺。

……就這樣。

航班延誤的三個小時,雖然商南淮過得煩躁至極,恨不得直接拖著行李開幾千公裡的車過去,但莊忱這邊玩得還不錯。

玩了抓娃娃機,玩了磁鐵釣魚,打了台球,還開了一把虛擬賽車。

戰績相當差,慘烈到可能是沈灼野這輩子連人帶鬼,遭遇過最慘痛的失敗之一。

但玩得還不錯,沈灼野身上那種凝滯得仿佛化不開的鬼氣,緩緩流動消散,身影變淡了不少。

“宿主!”係統找到莊忱,飄起來亮了亮,“在這,商南淮要登機了。”

莊忱飄過去,把戰利品分給係統。

係統高興得不行,又有點擔心:“宿主,我們會煙消雲散嗎?”

對任務者來說,煙消雲散當然不至於有什麼傷害,隻是這個“容器”不再存續而已。

但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那就是沈灼野徹底消失了。

徹徹底底、乾乾淨淨。

再不剩一點痕跡,再和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聯。

“說不定。”莊忱檢查了下自己,“煙消雲散也不是壞事。”

沈灼野的願望是這個。

沈灼野本來不該做鬼的,之所以還有鬼魂給他們回來,是因為沈灼野臨死前……突然想起忘了件事。

忘了把那個做好的還禮給商南淮了。

沈灼野這人,答應了就一定做,對誰都是。

這麼一丁點沒履的約,讓沈灼野不小心做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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