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 / 2)

調查這樁案子的過程中,有很多次,宋季良必須克製自己不違反紀律。

被撬開嘴的那幾個人渣崩了心理防線,一口氣招供出不少,報出一連串人名,又招認當時的情形。

“我們就是嚇嚇他……真的!”這些混混生怕背上個故意傷害之類的罪名,結結巴巴拚命辯解,“誰知道他會選這個?誰誰敢跳那玩意!真掉下去立馬就死透了……”

就算是再膽大的亡命徒,也不敢跳那麼高的鋼架。

這是鋼廠用來高空作業的,後來因為整廠搬遷原址廢棄,拆除的資金又不夠,就一直放在那。

焊點都鏽得透了,風一吹甚至隱隱搖晃,下麵是手指頭粗的鋼筋,把掉下來的人捅個對穿,比捅一塊豆腐輕鬆。

就連這些混混自己耍威風,也隻是在下麵幾米高的鋼架……爬這麼高,就是隻為嚇唬人的。

“那小子,那小子不要命。”癱在地上的混混低聲含混著嘟囔,“他是真不要命,他不知道害怕,你親眼看見了就知道……”

這些混混親眼看見了。

他們眼裡的這個“野種”,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惜命。

……就好像,比起偷錢和燒倉庫,對沈灼野來說,反而跳鋼架才是最容易做的。

沈灼野寧可選這個。

“今天下午。”宋季良對宋國棟說,“我去了廢鋼廠。”

宋季良下午去現場,按著這些人說的位置,實地勘察測量過。

按照沈灼野在體育隊裡的跳遠成績,跳過這段距離,在理論上不難。如果前麵是沙坑,沈灼野還能跳得更遠。

但跳鋼架要的不是理論,這東西比的是誰更不惜命。那些混混叫鬨鬼嚇瘋了,心理防線崩得一塌糊塗,眼淚鼻涕一起流,哆哆嗦嗦回憶,沈灼野跳了不止一次。

最懸的一次,下頭刮的風實在太大,沈灼野的落點再偏一寸,就要掉下去。

爬起來的沈灼野問他們:“夠嗎?”

“不夠我接著跳。”沈灼野說,“夠了的話,你們把DV還他。”

說這話的時候,沈灼野在鋼架的另一頭,那邊鏽蝕得更嚴重,叫風吹得搖搖欲墜。

沒人看著不害怕,拿著DV的人手都哆嗦得厲害。

這些混混還沒想鬨出人命,真把人逼死了,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蹲班房,誰也跑不了。

就這麼,這些人硬是叫他們眼裡的“小野種”生生嚇唬住了,什麼話都再放不出,隻得放了人。

“小貓……”宋季良讓自己把話咽回去,糾正了稱呼,“受害者以為,這事就算了結了。”

這時候的沈灼野,已經不能再叫這個小名。他已經不怎麼來宋家,因為宋國棟認定他不學好,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宋國棟為這個火冒三丈,逼問了他很多次,可沈灼野怎麼都不說實話。

“爸,我前些年辦過樁案子,也是位老師。”宋季良說,“掃黑除惡

以前,這種事很多,他自製土炸|藥,想和一群人渣同歸於儘。”

因為這些人渣把他什麼都毀了,工作毀了,名譽毀了,家庭分崩離析。

“他被人汙蔑,說對學生乾了那種事……洗不乾淨,學校把他開除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宋季良說,“他愛人和他離婚,他兒子也毀了前途,想不開吞了藥,沒救回來。”

沈灼野從小就知道,這是群什麼樣的人。

他知道這些人能多不擇手段、多窮凶極惡,一旦招惹了,會有多難纏。

他們家的小貓,在外頭做豹子,滾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了,一雙眼睛還漆黑。

……

沈灼野以為這事就算了結了。

他不覺得這事有多大,他沒少這麼跟那群混混鬥,這一回就鎮住了那些人,短時間內倉庫不會再有事。

混混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察覺到一個人根本不怕死不惜命,就不會往他的死穴上踩,免得被不死不休地報複。

沈灼野繼續卯足力氣掙錢,算著日子,想送給宋老師一個保溫杯,哄哄宋老師,彆生他的氣了。

沈灼野的確經常逃學,但學習沒落下。他在農場的窩棚裡看玉米地,一邊轟鳥雀,一邊拿著英語書背單詞。

背上叫棍子砸出的傷腫得梆硬,硌著後背燙得烙手,這事麻煩。

沈灼野想找時間去小診所,問問把淤血放出來要多少錢,要是太貴就算了,他自己試試。

“他沒想到陳流還是去偷了錢。”宋季良說,“他甚至不知道丟錢的事……等知道的時候就晚了。”

“他也沒想到,您不信他。”

宋季良蹲下來,看著眼前沉默如鐵石的父親:“您不信他。”

這話很輕,逐字逐句,像是留不下什麼痕跡,又像是有什麼細微的裂痕蔓延在龐然大物上。

宋國棟低頭坐著,默然的殼子像是不堪重負地一顫。

“他連死都不怕,也不怕疼。”宋季良說,“他就怕這麼一件事,就一件事,可您把他轟走了。”

被宋國棟從家裡拖出去那天,沈灼野腿軟到爬不上幾節最普通的樓梯。

宋季良無數次懊惱,自己為什麼四年都不回家,為什麼小貓說在學校過得很好,他就相信。

是宋國棟的態度,叫那些人渣覺得有了可乘之機,才會在事情鬨大到報案這種無法收拾的地步時,把錢塞進沈灼野的窩棚。

因為這樣是最簡單的——反正也不會有任何人替沈灼野說話。

反正誰聽了都這麼想,一個窮瘋了的野小子,偷點錢,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誰都覺得理所應當,於是這案子就這麼定論。沈灼野那時候還小,不至於到留下案底那麼嚴重,加上錢最後找著了,也就隻是批評教育……當然,學肯定是上不成了。

沈灼野輟了學,陳流反倒什麼事都沒有,瘸著條腿在家休養——宋季良聽說,因為陳流坐下來這個病,宋國棟還給他們家賠過錢。

“您也覺得他是被小貓打壞了,是嗎?”宋季良說,“您替沈灼野想的辦法,就是道歉、賠錢。”

宋國棟倏地抬頭,喉嚨吃力地動了動,盯著這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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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心死鎖,異常低沉的話音從嘴縫裡擠出來:“……什麼意思?”

宋季良:“如果我在家,您可能就得替我們哥倆賠錢了。”

如果宋季良在家,陳流還要再挨一頓揍,比沈灼野下手重得多。

既然沒有證據,沒法自證清白,那就把人打到承認,這想法很簡單,做起來也不難。

調查結束後,宋季良坐在車上,把剩下那半包煙抽完,忍不住想了想……如果真是這樣,自己肯定是乾不成警察了。

嚴重違紀,學也多半不用念了。

估計會跟小貓一起被轟出家門,宋國棟脾氣一上來,親生兒子也照轟不誤,哥倆一塊去給人家打零工……說不定等沈灼野被導演看中,挑走去演電影,他也跟著去外頭找個工作。

說不定會跟沈灼野一塊兒租個房子住,他忙他的,沈灼野忙沈灼野的,晚上湊一起吃飯。

是不是如果這樣,小貓叫那個商南淮口中的“經紀人”欺負的時候,他也能過去照對方臉上來一拳,把弟弟領走。

……但這一切終究是假設。

沈灼野把這事嚴嚴實實藏著,一個字都不告訴他季良哥。

所以宋季良平平安安念完了書,人生沒什麼波折,沒變成無業遊民,沒變成跟人打架的“不三不四的敗類”,依舊做了警察。

所以在這麼多年後,甚至是托著一次離奇的“鬨鬼”所帶來的運氣,宋季良才能撬開那些人渣的嘴,得知當年的真相。

“他不是被沈灼野打的。”宋季良說,“陳流嘗著了甜頭,也入了夥,跟那群敗類混在一起。”

這些人就是這樣,狠狠一巴掌把人掄懵,再給點甜棗,勾出那點見不得人的陰暗心思。

陳流是被沈灼野往死裡揍過,但沈灼野下手有分寸,不會真把人打壞,不過就是些皮肉傷。

陳流坐下病,是因為那一夥混混越來越放肆,惹來了條子盯著,要把他推出去頂缸認罪。

陳流那時候已經滿十四歲,真被抓了,要行政拘留,要變成眾矢之的,說不定過去的事也會被翻扯出來,說不定沈灼野會落井下石,狠狠報複他。

新舊恐懼疊加,陳流嚇癱了。

這部分也有錄像帶做證據——那個DV到底也沒被還回去。混混們拿捏著陳流偷錢的罪證,用好處勾著他、用把柄嚇著他,陳流一次又一次幫他們做事,逐漸不記得什麼是底線。

混混們也嘗到了甜頭,DV這東西太好使了,把東西錄下來,就能勒索不少錢,想要贖回錄像帶,那就得給點真金白銀當好處。

這比撬倉庫來錢輕鬆太多,畢竟這家人看起來還真有些錢。

陳流好像還真有個老子、有個大哥在國外,時不時寄回些東西,偶爾也能讓陳流連哄帶騙地弄出來些錢。

這種勒索也就一直持續,直到陳流被嚇癱在地上,誰扯都站不起來,軟成一攤爛泥。

那之後不久,陳流的父親回來了一趟,把他接走,帶去國外治療,陳流的母親也離開了本地……這家人就不再剩什麼痕跡。

“要真相的話,這個就是。”宋季良說,“商先生那邊,所有允許公開的證據,應該都已經公布了。”

宋季良說:“就是這麼一回事。”

就是這麼一回事。

沈灼野被這些人拖著,流言蜚語纏身,再沒找到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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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南淮被邵千山堵在了廢鋼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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