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2 / 2)

天色黑透了,風變得冷。

鋼廠內外都靜得可怕,沒什麼人還在外頭晃——節目組今晚這一炮點得太大,凡是跟這圈子沾點邊的人,今晚都用不著考慮睡覺,全得加班。

節目組有一個算一個,都忙得焦頭爛額,連直播平台那邊都跟著不停加人維護,免得崩在這種關鍵時候。

網絡上炸了鍋,直播間的回放區留言評論數瘋漲,現實裡也半點不讓。

邵千山扔在地上的手機沾滿了灰,摔裂的屏幕上,未接來電還在不停增加。

「現在的問題,不止是同為“受害者”,姓陳的為什麼能這麼壞,這麼蠢。」

評論想不通:「是為什麼一個連壞帶蠢的人,能把沈灼野毀成這樣,沈灼野的經紀人是誰?邵千山!」

沒有洗不白的黑料、沒有保不下來的人,凡是交到這位金牌經紀人手裡的藝人,風評就沒有差的。

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質疑沈灼野的人會那麼多,這是個非常合理的思維——如果邵千山都保不下來,這人在私底下,究竟得惡劣成什麼樣?

可現在越看越不是這麼回事,整件事裡的經紀人仿佛蒸發了,什麼事都不管、什麼黑料都放任。

有人翻出那段時間的采訪,邵千山甚至還說過些模棱兩可的話,把質疑鑿得更深。

“彆這麼看我,我這不是幫你澄清了?”

商南淮被他按在鋼架上,拍了拍邵千山的胳膊:“現在外麵都在吵,你毀沈灼野是為了捧我……我這犧牲可不小。”

這段錄音是當初商南淮結束網絡采訪,被邵千山堵住,順手用錄音筆錄的。

工作室暗中放出去,用了未實名的小號,叫人以為是有人聽見了他們的爭執——時間模糊得剛好,很像是今天的質問。

“……幫我?”邵千山盯著他,眼底儘是血絲,神色陰冷得再不剩半點麵具,“商南淮,跟我就彆演了。”

這個節骨眼上,放出這種錄音,徹底打亂了邵千山的所有部署。

他知道攔不住節目組,忙了這幾天,幾乎動用了手上全部能動用的資源,準備的那些真真假假的料,都是準備一口氣放出去的。

什麼“沈灼野不知收斂惹怒幕後大佬全網封殺”、什麼“沈灼野險些被包養卻鬨翻,與神秘人反目成仇”……總歸怎麼

勁爆怎麼來,怎麼能衝淡這些聲音怎麼編,讓人相信邵千山隻是有心無力,不敢跟上麵作對,這才犧牲了沈灼野。

人總是趨向於更刺激的消息,自然就會被吸引,討論的重心自然就會偏移。

輿論的贏家,永遠都不是掌握真相的人,是能把印象塞進大眾的腦子,讓它變成“真相”的人。

可商南淮居然趕在他之前,放出去了這段錄音——難道還有人不知道,踩沈灼野是為了捧商南淮?!

這兩個人對家到了這個地步,人腦子都快打成狗腦子了,這是什麼需要討論的事嗎?!?

網上有關這條錄音的討論,甚至根本無視了“是為了捧商南淮”這半句話,全盯著前半句不放:

「所以姓邵的就是要毀了沈灼野?他默認了是不是??」

「到底為什麼啊,沈灼野做過什麼特彆對不起他的事嗎?」

「沈灼野要是能對不起他,我都能原地出道了。」

「還有人不知道?沈灼野,邵千山手下第一搖錢樹,這些年邵千山手底下的藝人,一半都是吸著禍害的血養起來的。」

「對不起又說順了,不是禍害。對不起,沈灼野,不跟你鬨著玩了,你不是禍害。」

「邵千山是他媽故意的嗎,沈灼野這麼長大,引導粉絲叫他禍害,還說是因為劇裡角色衍生出的昵稱?!?」

「當初采訪這事的時候,他才二十出頭,委屈來著,還被批評了,說開不起玩笑。」

「說起吸血,那個趙非是不是就吸了不少?不細想還沒覺得,邵手底下十幾個藝人吧,沈灼野忙得過來嗎?」

「建議去看看微博,有人公布了沈灼野前幾年的通告日程,我算知道沈灼野為什麼要退圈了,不退圈是不是連命都沒了?」

「對,邵千山不是要毀了他,邵千山這是要他死。」

……

邵千山的電話響個不停,全是公司打來的,這事要不給個交代,上麵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不是丟工作這麼簡單,像邵千山這種拿高薪的頂尖經紀人,都要提前簽署協議。一旦證據確鑿,違約金的數字能叫他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做出這種事,在整個圈子裡,名聲隻怕也徹底臭了。

不會有人敢再用這麼一個經紀人——連這麼大一棵搖錢樹都能被砍了,誰不怕被他捅一刀?

公司的高層也不會放過邵千山,對公司來說,沈灼野的價值遠比商南淮高,這件事造成的損失難以估量……不論邵千山給出什麼理由,那些氣瘋了的高層,都會整得他永生難忘。

邵千山廢了。

邵千山無視那個手機,任憑屏幕亮了又滅,視線釘在商南淮身上,神色狠厲得幾乎閃過殺意。

“邵千山。”商南淮看著他,“所以……今晚看了這麼多,你就隻有這麼一個想法。”

商南淮:“你完了,你的前途毀了,以後也全廢了。”

邵千山的臉色扭曲了下,嘴角反而抬起來:

“不然呢,我還要有什麼彆的想法?”

“你不後悔,甚至不驚訝。”商南淮說,“你替你弟弟毀了沈灼野,你說這是一報還一報——可你弟弟根本就是坨垃圾。”

這麼一灘爛泥渣滓,自己落到這個境地,配讓沈灼野一報還一報嗎?

商南淮早就有了預感,索性開門見山:“你不是現在才知道這件事。”

邵千山的神色瞬間冷沉得可怕。

商南淮問:“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顯然是已經毀了沈灼野以後——假如邵千山早知道這件事,就不可能會在那個時候,動捧陳流出道的心思。

這攤垃圾裝了這麼些年老實人,邵千山當局者迷,居然也就真叫他給糊弄過去,以為這個弟弟無辜。

想來是沈灼野退圈之後。

如果他沒猜錯,沈灼野退圈之後,陳流一定闖了什麼天大的禍,大到再也藏不住……這才讓邵千山知道了真相。

知道也晚了,到了這一步,開弓沒有回頭箭。

邵千山收不了手了。

商南淮按亮手機,點開一個帖子,遞給邵千山。

錄像帶裡的視頻被轉碼,能公開的部分,有人修複了原本模糊的畫質和聲音,在那些勒索的畫麵裡,有幾個口型尤為明顯。

再去掉風聲的底噪,能聽得出那混混說的是“姓邵的”。

他們讓陳流找生父要錢,提及陳流那個親生父親的時候,稱呼是“姓邵的”。

陳流隨母姓,陳流的父親姓邵……陳流還有個大哥。

邵千山看完了那個貼子,抬頭看商南淮:“你要把這事說出去。”

商南淮點了點頭。

邵千山臉色相當難看地笑了下。

到了這個時候,他的聲音反而沒了波動,靜到詭異:“商南淮,我沒對不起過你。”

“我隻把這事告訴過你,因為我這輩子,隻當你是朋友。”邵千山說,“你現在要拿這個毀我……”

商南淮打斷他:“陳流到底闖了什麼禍?”

他不關心邵千山這些話,隻是想知道,陳流究竟闖了什麼天大的禍,連邵千山都沒本事平得了:“他乾了什麼,讓你意識到,你保不了他,隻能把他藏起來?”

這其實算是誘供,誘供沒有效用,不能算是有用的證據,但至少能有個方向。

商南淮和宋季良商量,一個人來見走投無路的邵千山,就是要套出這個答案。

邵千山看了他半天,相當古怪地扯了下嘴角,攬過商南淮的肩膀,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話。

商南淮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盯著眼前這個人,臉上的血色一層層退去,凝定在原地,仿佛失去了身體的知覺。

邵千山抱著他,就要拉著他一起摔下去——他們站的是個小平台,不是鋼架,商南淮學過搏擊,隻要用點力氣,就能把他弄開。

可商南淮像是忘了怎麼動,被邵千山勒著喉嚨,幾乎就要撲下平台的一瞬間,有什麼力道攔住他的後背。

看不見的力道,商南淮被推回去。

隱在暗處的宋季良撲上來。

宋家父子兩個都在,宋國棟把神色猙獰的邵千山撕開,重重砸在地上。宋季良扶住險些掉下去的商南淮,讓他坐下緩氣:“要不要緊!?”

商南淮咳嗽個不停,他的神色仍然恍惚,臉上蒼白不見血色,坐在鏽跡斑斑的焊鐵上。

宋國棟皺緊了眉過來,不等說話,自稱“沈灼野的朋友”的商南淮已經搖搖晃晃,撐著地麵爬起來。

“不要緊,我得走了。”商南淮說,“我得去睡覺。”

陳流的嘴裡就沒有實話,邵千山也一樣。

這兩個都是亡命徒,得想辦法把實話撬出來,得想點彆的辦法。

商南淮得回夢裡問問。

“胡說八道。”商南淮說,“宋老師,他說沈灼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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