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2 / 2)

“好好的,沒事。”商南淮說,“沒處分,檢查都沒寫,人家法醫說他有病。”

沈灼野閉著眼睛,額發垂下來遮擋眼睫,微弱地抬了下嘴角。

商南淮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不滿意:“你怎麼不問問我?”

“你沒事。”沈灼野說。

商南淮氣結,就算他確實沒事,那也得問問啊:“我怎麼沒事?昨

晚上——”

他說到這,話音忽然頓了頓,混亂的記憶翻湧上來。那一點始終不散的違和,終於遲而又遲地悄然露頭。

在他險些掉下去的時候,有手臂從後背攔他,力道極強,硬生生刹住邵千山撲他的去勢。

宋季良不可能出現在他身後,他身後是無路可退的空洞,是黑漆漆的深淵。

商南淮愣了半天,拉過沈灼野的胳膊,把掌心罩在那地方,慢慢揉了揉:“……還疼?”

沈灼野不知他在問什麼,黑眼睛慢慢張開,看了他一會兒,就又閉上。

商南淮抱著暖不起來的人,頭腦轉不動,胸口像是被什麼剖開,拿出心肺隨意翻檢,奇異的沒半點知覺。

“沈灼野。”商南淮低聲說,“你不跟我回去,是不是因為……”

他沒把剩下的話說出來,傷痕累累的小豹子瘦得衣服都打晃,累到無聲無息睡著以後,身體就不自覺地蜷起來,滑落的額頭枕在他胸口。

商南淮拿過條毯子,把熟睡的身影裹住,聽見發動機的轟鳴聲——這聲音不是車的,是飛機,這說明夢差不多該醒了。

沈灼野挑的這個地方實在不算近。

商南淮摘下眼罩耳塞,把毯子放進相鄰的空座位,打開遮光板朝外看,飛機已經開始降落。

來的地方秋風蕭瑟,初冬的寒意已經悄然降臨,這裡倒是還綠盈盈一片,像是春天不會結束,草木沒有枯榮。

商南淮這一路都趕得火燒火燎,什麼都沒帶就直奔機場,連行李都沒費力氣安檢托運,幸好護照簽證都有工作室常年續著,不然過海關說不定要費大周章。

可真到了地方,站在溫暖明亮的陽光底下,那種茫然卻毫無預兆地到達頂峰。

助理換了外彙,氣喘籲籲趕過來:“商老師……”

“我去附近繞繞,看看景。”商南淮給他留了些錢,剩下的接過來,“不用急著找我。”

助理愣了愣,有些無法理解,商南淮扔下還在錄製的節目,大費周章趕過來,難道就是為了看風景。

但畢竟一切都是商南淮說了算,助理猶豫了下,還是點頭:“您多注意安全……我剛聽人說,這兒治安不是特彆好,這兩年出過好幾次命案。”

風景的確不錯,這地方臨海,冬暖夏涼氣候濕潤,街道很乾淨。

但危險還是有的,聽說流浪漢和街頭搶劫的不少,有些隻是盯上錢和隨行物品的還好,有些就更危險。

商南淮隨口應了一聲,又拿出手機打開,翻了翻未讀消息。

往外亂跑的小豹子是真會折騰人,這趟中間轉了三次機,一口氣不停地飛了一整天,身上都是僵的。

商南淮一天沒看手機,再打開,外頭幾乎已經翻了天。

公司這時候知道替沈灼野申冤了,放出手術記錄和心理谘詢記錄,要向邵千山追責到底,先被鋪天蓋地的罵聲淹了個結實。

「老大知道罵老二了,你們倆誰也彆罵誰,都該死知道嗎?

「終於發現搖錢樹被砍了,心疼了,邵千山壓榨沈灼野用沈灼野掙錢的時候,怎麼沒一個有動靜?」

「都知道?都知道??」

「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重度焦慮心臟病不給放假,讓上綜藝,我說沈灼野最後那幾檔綜藝怎麼表現的這麼爛。」

「差不多就行了,什麼叫爛,不夠折騰不夠賣命就叫爛?他這個咖位本來就不該再參加綜藝,被公司按著給新人吸血,這是把他當人用嗎?」

「讚同,罵畜生罵人渣,彆被這些人的邏輯洗腦了。不是有綜藝故意折騰人,沈灼野被綁架著上了,就必須賣命,必須跳冰水給你們看著爽:)」

「他是演員,同期的戲表現得一點沒差,說實話我都不敢想,這種狀態怎麼把角色演下來的。」

「大概就是因為有戲、有角色,能沉浸在戲裡緩一緩,日子還沒那麼難熬吧。」

「怎麼緩啊?那幾個角色最後都死得可慘了……」

……

商南淮找了個咖啡館,坐下刷手機。

他實名挑事,給所有痛罵人渣的評論點了讚,又查了查公司的股價,對暴跌的折線還算滿意,退出界麵。

沈灼野最後那幾個角色,結局的確都慘得離譜,但難得的都是好人。

這事甚至挺不容易——姓邵的不當人,沈灼野十部戲裡有七八部都是反派角色,成天在大熒幕上公然違法亂紀禍害蒼生,這才有人開始調侃,管他叫“禍害”。

沈灼野演好人演得挺高興,難得在那段時間裡,還有什麼值得他高興的事,所以微博上又有了些互動。

比如沈灼野統計了自己的角色,進行計算,得出平均壽命以後,回複那條“禍害遺千年”的:好人可能不長命。

因為樣本數量不足,沈灼野還嚴謹地加了個“可能”。

這條評論已經被留言的人自己刪了,但截圖有不少……因為公司放出來的病曆記錄,很多人後知後覺地開始不安:「是退圈了吧?」

「肯定是,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心臟病也能治啊。」

「是不是身體實在撐不住,激流勇退了?退得好,這麼乾就對了,好好歇歇。」

「對,不伺候了,我也忍忍……我發誓我五年不催沈灼野回來演戲。」

「五年是不是太長了?」

「彆,彆,他想幾年就幾年,你們彆把人嚇唬回去,徹底退圈不給演了。」

「有時間的去他微博留個言,把評論區清一清,也是怪了,以前看著滿屏禍害怎麼沒這麼鬨心……」

「剛刷屏回來,沒忍住,又看了一遍鋼廠那部電影,真好看。」

「要不是《重聚首》,還不知道編劇設定無名混混有什麼意思……怪不得之前的綜藝裡,他還說心境很像他自己,很有共鳴。」

「對,那個破綜藝一群人嘻嘻哈哈,還玩“禍害”梗……講真,沈灼野夠禮貌了。」

「電影確實是好,可也挺讓人擔心的

,他說哪段心境像,前半段還是中半段?」

「都有吧,就最後不一樣,無名混混留下了,死在十七歲,他走出去了。」

「他走出去了嗎?」

……

這條評論下麵是空白,刷了好幾次都沒有新評論,商南淮放下手機,抬頭看了看觸手可及的明媚暖陽。

這地方的陽光是真好,明亮到有點耀眼,把人曬得暖烘烘犯困。

不遠處綠草如茵,商南淮坐在咖啡店的半舊木椅上,又刷了一會兒手機,發現節目組那邊也暫停直播了一天。

這不奇怪,出了這麼大的事,誰有心思直播,看客都無心再看些生硬尷尬的客套寒暄。

節目組沒直播,但放出了編劇的創作思路,也放出完整的文字版訪談,放出了刪減前的原劇本。

商南淮看過原劇本,他是主演,他當然看過,知道刪掉的戲是什麼內容。

刪掉的那場戲,“無名混混”本該在臨死前回家。

電影給的信息極端吝嗇,沈灼野的所有戲都是外場,破敗的鋼廠、陰暗的街巷,呼嘯得仿佛不會停下的風雪。

如果那段戲拍出來,觀眾跟著鏡頭,跟著重傷的“無名混混?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一路蜿蜒的血跡回家,會發現他的家和主角的家是一個。

為什麼是一個,兩個人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住在一個屋簷下卻從沒有對手戲……這些問題都留白,留給觀眾去發散猜測。

這其實是個很值得琢磨的結局,刪掉它很可惜,連編劇也覺得可惜,但最後還是忍痛放棄。

「因為他不會回家。」編劇在文字版訪談裡說。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不會連累他待的地方。」

這個“連累”的含義很廣,包括一個溫馨、暖和的家,不該受這種“無妄之災”——至少他認為這是無妄之災。這麼好的小房子,不適合做凶宅。

「他不會回家。」

「他發現自己活不久,就不會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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