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第四世界完(2 / 2)

「等辟謠等得嘴都起泡了,總算等到直播,我要截屏留念。」

「商老師,您知不知道最近的謠言?」

商南淮當然知道,這事不可能徹底封鎖,本地人知道的比外地人多,加上鬨成這樣沈灼野都不出麵,已經引起不少懷疑。

商南淮跳過了這幾條,撿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有一搭沒一搭聊沈灼野的八卦。

他越不聊,彈幕越著急追問,到最後幾乎吵起來——有些人懷疑這是炒作,懷疑沈灼野就是藏起來了,剩下的人快要被氣瘋:

「你用這種事炒作!?給你炒一個你要不要?!?」

「有些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彆冷靜,特彆理智?當初全網罵沈灼野的時候,也是你們說,罵得越多對他越好吧?這到底是什麼歪理?」

「兩碼事,勝不驕敗不餒,適當潑一潑冷水,是有好處。」

「做錯事立正挨罵,天經地義,沒有問題。沈灼野做錯什麼了?」

「為什麼要潑一個從沒做錯過事的好人冷水?」

「為什麼要潑一個好人冷水?」

「為什麼要潑一個好人冷水?」

滿屏的質問裡,原本振振有詞的人啞口無言。尤有人餘怒未消,半點不給麵子地捅穿遮羞布:「省省吧,你們不就是因為他好罵。」

因為沈灼野沒人護著,因為沈灼野對外的形象就是“混混”、“禍害”,因為沈灼野那個微博,好像什麼惡意都能裝下。

就是有些人,惡意在先、借口在後,先找能發泄針對的目標,然後才找借口找理由,扯著大旗掩蓋自己的暴行。

「兩年前那事,叫人渣蒙蔽了,衝錯了人,就好好道歉,道歉不丟

人。」

「對無辜的人施暴才丟人。」

「死不認賬,還要找借口,死鴨子嘴硬才丟人。」

「都彆吵了,商老師,能不能問問沈灼野,願不願意回來?我們把微博弄好了。」

「對對對,我們把微博弄好了,垃圾評論都舉報了,現在特彆好。」

「還有那些視頻剪輯裡的偽科普帖,好多人都在解釋,刪的刪舉報的舉報,新的澄清帖也發了。」

「退圈也不要緊啊!回來看看就行,聊聊天也行。」

「商老師,你們是不是在一塊兒?能不能勸沈老師出個鏡?我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說紮心的話了,我們就是看彆人說,以為跟著好玩……」

「要是還生氣,就罵我們,罵回來,我們躺平挨罵。」

「以後我們當自來水,有人黑他我們就幫忙解釋,不讓他受委屈了。」

「能不能幫我們跟他說?我們喜歡他。真喜歡,沒騙人,這回不是惡作劇逗他。」

「以前不懂事,真的知道錯了。」

「實在不想出鏡也沒事,報個平安就行,就報個平安,要不您跟他說,好人長命,好人長命百歲。」

……

“我也想說。”

商南淮看見那條評論:“我琢磨兩三年了,一直想跟他說。”

不止兩年,沈灼野去做手術之前,商南淮其實就想開工作室。

為什麼不說呢?

為什麼總覺得有時間、有以後,犯點錯不要緊,以後改就行了,錯過什麼不要緊,以後找回來就行了。

商南淮找不到答案,或許也沒有答案,像他這種人,就得狠狠栽一跟頭,才能長記性。

可他不想這個跟頭的代價是沈灼野啊。

商南淮靠在窗戶邊,他其實依然有些相當惡劣的想法……像他這種人就是這樣,自己不好受了,自然不想讓彆人好受。

可事關沈灼野,商南淮不敢做得過頭,他隻能儘量簡潔、儘量不加任何修飾地把話說出來:“工作室……近期會發訃告。”

直播間裡的評論似乎暫時靜止了幾秒鐘。

有那麼幾秒,沒有任何新增評論,然後有評論鋪天蓋地,更多的人湧進來,追問的、難以置信的、錯愕愣神的……商南淮看見不少人在慌亂地找沈灼野:「什麼意思……什麼訃告??」

不少人在慌亂地找沈灼野。

或許也包括他,當然也包括他。

但找不到了,找不到沈灼野,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這個人。

當然有很多事可做,可以道歉、可以懺悔,可以認錯並且試圖彌補……但也得明白,這些本人都不會知道了。

以後也不會再有這麼個人了,不會有一把乾淨灼燙的火,掙紮著闖過暴雨荊棘,燎原似的在田野上燒。

火就是這樣,滅了就是滅了。

你捧著一把灰,也沒法求他再燙一燙,來年春草綠,那不是他。

商南淮關掉直播間。

他得去當地警局支援一下宋隊,宋季良他們的工作進展不太順。

宋隊從國內來,還不知道這地方懶政相當嚴重,什麼都得想辦法打點,想看證物跟當時的屍檢記錄也一樣。

商南淮穿上衣服出門,把小木頭房子反鎖好。

他已經差不多摸清這地方的規矩,用了點辦法就讓當地警局變得異常配合,提供了異國警方需要的東西,還派人跑腿,把他們帶到了墓園。

“刻錯了——錯了嗎?”陪他們來的警員連英語也說不順,仔細對照了半天墓碑,有點吃力地蹦單詞,“抱歉,他,這裡,沒有認識的人……”

沈灼野在這裡沒有認識的人,沒有家人,沒有朋友。

沒有人會留意到一方印錯的墓碑。

宋季良盯著屍檢報告,攥癟了一包抽空的煙,他發現商南淮的臉色不對,伸手扶了一把:“沒事吧?”

商南淮搖了搖頭,蹲下來,摸了摸那個名字。

他忽然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也感覺不到自己的手指,它們像是融化了,那些石頭轟隆隆傾瀉出來。

“……一個星期。”商南淮說。

宋季良皺緊眉,他盯著商南淮,低聲問:“什麼?”

一個星期。

七天。

商南淮給房產過戶的時候,看見了小房子上一次的過戶時間,那個時間離沈灼野的死亡日期,也隻有七天。

一個星期夠乾什麼?打打遊戲,看看電影,商南淮想起,沈灼野那時候還不會打遊戲。

沈灼野可能也不想看電影。

況且這七天並不自由,是倒計時裡嘀嗒作響的七天,當地警方保存的那些醫療報告,明確描述了那顆心臟破敗的程度。

“怎麼辦。”商南淮低聲說,“他什麼都沒玩成。”

宋季良在沉默裡理解了這句話。

錯誤的墓碑被移除銷毀,墓穴也被重新開啟。

不等當地的墓園負責人詢問,商南淮就提出要把骨灰帶走……他等著宋季良阻攔,但後者隻是沉默抽煙,仿佛一尊不會說話的石像。

商南淮這麼做有緣故,他本來想解釋,他跟沈灼野吹牛皮,要在彆墅裡給沈小貓種棵樹。

種棵小楓樹,到了秋天,一樹火紅,準保漂亮精神。

商南淮把這事忘了幾天……這段記憶在他腦子裡空白了幾天,到現在才複蘇。

和記憶一起複蘇的,還有他從沒體會過的感受。他的臉很癢,摸了下才發現是濕的,他找不到自己的身體,頭暈得厲害,有種麻木的脹痛讓他以為這個世界不存在。

……他們在秋千上聊到這件事。

聊這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下雨,沈灼野弄出一點鬼氣,替他擋著。

他沒發現,他在盯著遊戲發抖。

沈灼野對這個建議很感興趣,但對商影帝的實力保持懷疑:“你能養活嗎?”

商南淮惱羞成怒:“什麼話?”

沈灼野實話告訴他:“你買的那盆仙人掌是假的。”

商南淮三十年來的人生自信,差不多毀在了這麼個慘絕人寰的噩耗裡。

他看見這狡猾貓藏在眼睛裡的一點笑。

“種吧。”沈灼野說,他的身影變淡,聲音也變輕,“帶我一塊兒種,我幫你養。”

沈灼野說:“要是能養活……”

“要是能養活,商南淮。”沈灼野說,“就回家吧,繼續演戲,當大明星。”

沈灼野騙他:“我看過你的電影,演得很好,退圈可惜了。”

商南淮對這種虛情假意的恭維嗤之以鼻,他還不知道自己的電影是什麼德行,雕琢匠氣,比沈灼野的差著一個檔次:“少來,你看過我哪部?”

沈灼野:“……”

商南淮自取其辱,惱羞成怒翻倍,想要把這人揉到懷裡抱住,卻抱了個空。

沈灼野已經沒法被抱住了,但大概是當時商大影帝的表情太難看、太丟人了……所以那個永遠好心腸的小豹子,還是摸了摸他的頭發。

“回家吧。”沈灼野說,“商南淮,你有家,彆流浪。”

“你家的遊戲很好玩。”

沈灼野騙他。

沈灼野騙他:“我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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