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邊霽擋住不相乾的人。
堵在門外的人影大概察覺到什麼,生出濃濃不安,趕在門被關嚴前急著喊:“等一下!我們——”
剩下的聲音變得模糊,像是什麼受潮的唱片,發出拙劣的嘎吱聲響。
莊忱第一次近距離觀摩這扇門的隔音效果,有點感興趣,探出腦袋想研究材料,視線卻被身影攔住。
宋邊霽站在他麵前,捧著他的頭頸,淺灰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看著他。
莊忱眨了下眼,收回注意力抬頭。
確實有點事得提前說明。
“我整理了我的源代碼。”莊忱說,“刪得太多,沒法跟他們走了。”
有中央處理器,又有劇情,推測出門外是什麼人並不難,沒必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莊忱刪得挺乾淨,剛才往門外看過去,一張臉都不眼熟。
宋邊霽低著頭,像是想要說話,張了張口卻又沉默,隻是把他抱在懷裡,輕輕摸他的頭發。
那些能做最精密調試的手指,因為力道克製到極點,幾乎有些微微發抖。
“……有點冒險。”宋邊霽找到自己的聲音,把機器人攏在胸口,輕聲說,“刪掉這麼多,可能會誘發數據迷蹤,數據庫紊亂,忘記自己是誰。”
可以說,門外的那些人,參與了2603一切基礎源代碼的構建。
刪掉那些記憶,就像一幢房子,敲掉框架、砸毀地基,剩下來的空中樓閣很不穩定,在重新補全之前,都時刻有坍塌的風險。
“要是我忘了,變成家務機器人。”莊忱問,“還要我嗎?”
他的人類大概聽不了這種話。
攬在他背後的手臂驟然收緊,用上想把金屬機械勒進血肉、熔進骨骼,然後他們一起跟著崩毀的世界線變成一團無法分辨的廢墟的力道。
不輪到了什麼時候,宋邊霽的語氣永遠比真實狀況穩定。
在源代碼寫下的記憶裡,他被拆成一堆零件那次,宋邊霽一身狼藉地回來,跌跌撞撞回到解剖台前,迎上他的視線,淺灰色的眼睛還是會笑。
人類靠著解剖台坐下,陪他一起等著世界線崩毀,語氣還平靜柔和到像是天還會亮。
……但即使是這樣,這一次,響起來的聲音也帶了細微的輕顫:“不會放你走。”
“隨便變成什麼。”宋邊霽說,“不會再放你走了。”
莊忱摸摸他的頭發:“可能變成淩晨三點二十九叫你起床的鬨鐘。”
宋邊霽:“……”
這種假設當然是玩笑,用來適當活躍和輕鬆氣氛,莊忱自己淩晨三點二十九都起不來。
他已經完成了改造,已經整理好了源代碼和數據庫。一幢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的破房子被徹底拆除,暫時隻剩下滿目煙塵。
但不破不立,完成了這一步,剩下的路就沒那麼難走。
不難
走,他們可以走出三十天。
所以不該難受、不該太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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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事隻是幾行數據,新的核心源代碼裡有大片空白,等著記錄未來。
年輕的機器人微仰著頭,臉上沒什麼表情,唇角卻抿起來,黑眼睛裡透出點笑,揪了揪掌心紮手的短發,準備去弄點早飯。
還沒走出人類的實際控製區,手腕就被溫暖乾燥的掌心攏住。
“你得讓我醒一分鐘。”宋邊霽說。
莊忱怔了下。
淺灰色的眼睛看著他。
看著他——隻是看著,仿佛這就是要做的全部了。
聲音輕緩柔和,落在耳邊,像是穿透時空的夢囈,又分明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宋邊霽說著“不會放你走”,但其實並不禁錮他的活動,反而邁了一步,跟上他,抱住單薄的機器人。
“三點半,我來抱你。”宋邊霽說,“摸摸你,給你蓋被子,哄你睡覺。”
宋邊霽問:“是不是能抱住的小鬨鐘?”
這種用來哄“隻會擦窗戶和腦門的家務機器人”的語氣,讓懷裡相當厲害、中央處理器穩定運轉的機器人低著頭,輕輕笑了一聲。
整理數據庫的時候,莊忱其實做了一些不短的夢。
一些久遠到他也沒什麼印象,還是少年的2603,還沒變成半人半機器,還在設想著有一個家。
家是什麼樣?
這問題就有點超綱了,根據舊世界留下的定義,大概是能讓人休息、能跟在“回”這個字後麵的地方。
相比“去”而言,“回”是個相當特殊的概念——要想使用它,首先要存在某種歸屬,其次要包含篤信,
篤信有人在等,篤信有一盞燈、一扇會打開的門。
篤信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是擁抱。
在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比“篤信”更危險。
……
“是會預測軌跡的鬨鐘。”機器人最後提醒他,“很無聊的。”
這是這句話被第二次提起,宋邊霽收攏手臂,低下頭。
單薄的機器人微仰著頭,神色平靜,並不避開視線,微涼的手指卻攥著他的手腕,烏黑的眼瞳在燈光下,潤澤安靜。
宋邊霽被他牽著,往廚房走,看機器人利落地擺弄廚具。
莊忱寧可刪除記憶都沒刪除菜譜,煎蛋做得金黃噴香,邊緣焦脆,煮在熱騰騰的湯麵裡,饞得人恨不得吞舌頭。
宋邊霽嘗試暗中偷吃,這條軌跡顯然在預測內,毫不意外地被抓了個正著。
機器人黑漆漆的眼睛看著他,最先透出來的亮色,其實是帶有鮮明少年氣的、小貓撲毛線球似的活潑明朗,但很快就被慣性刹住。
那種微弱的亮色,在點漆似的黑眼睛裡閃了閃,就沉進深湖的水底,恢複成平靜。
宋邊霽輕聲說:“阿忱。”
莊忱抬頭,還沒回過神,就被嚴嚴實實抱住,有些陌生的暖意覆
落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