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鎮天關(五)(2 / 2)

過天門 唐酒卿 9653 字 9個月前

呼——

舟身碰到岸,明濯沒站穩,索性身一仰,朝後跌入洛胥的懷中。洛胥托住人,踩住岸沿,正欲把他撈起來,腦後就一沉,被勾了下去。

這次的吻異常倉促,明濯像是撞上去的,差點磕碰到鼻尖。他親完人,召出小紙人,手一指,冷冷道:“殺了他!”

小紙人落地化成粉麵官仆,他原地掃腿,驚起一圈紙錢。那些紙錢彩色交錯,揚在半空,瞬間變作數十個白薇武士。

殺、殺、殺!

白薇武士群撲而上,與林長鳴戰至一處。洛胥翻起明濯,拽著他,閃身衝入側旁混亂的人群。

這些人俱是前來送親的,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吹奏有人撒錢,漫天滿眼都是紅色。明濯從來沒這樣飛奔過,他淋著雨,隻覺得手指吃痛,被拽得很緊。

林長鳴實力強勁,斬落數個白薇武士,一時間雨中濺的全是紅色紙屑。他肩頭、發間落了紙屑,看那二人的背影漸遠,胸口一陣刺痛,想也不想,連施“令行”追了上去。

師父。

師父!

林長鳴追入人群,在人流衝撞中不斷尋找。送親的喜氣洋

洋,喜婆們捂臉大笑,他走著走著,忽然無知無覺地流起了淚。

“師父,”他茫然四顧,“你不要我了嗎?”

洛胥掀起轎簾,將明濯塞了進去。這花轎偏小,兩個人擠作一團,好不狼狽。雨把身上的墨衝淨了,隻是都濕漉漉的,他們這樣挨在一起,仿佛是兩隻寄人籬下的犬獸。

“他有標記,”洛胥說,“躲隻能躲一時。”

“扮神居然比做人還狼狽,”明濯胸前的瓔珞相互碰撞,他貼著轎壁,不知從哪兒摸出個帕子,“包紮。”

洛胥看那帕子,乾乾淨淨,沒沾到水,應該是明濯剛剛在風浪間借靈變出來的。他拿了,把受傷的手纏住,反問:“剛剛為什麼親我?”

明濯似是漫不經心:“自然是為了借靈。”

他鼻子靈敏,在洛胥包紮的時候,還能聞到一絲絲的血腥味。那血腥味跟洛胥的味道一樣淡,在轎子中飄渺散開,勾得明濯還想再聞。

“親一下借一次,”洛胥繞緊帕子,對童子的那番話另有理解,隻是裝作不經意,“這是懲罰我還是獎勵我。”

“高興的時候是賞你的,”明濯說,“不高興的時候就是罰你的。”

“好一個賞罰分明。你剛在殿內說要拜堂,”洛胥看向他,半真半假,“好了,現在我們去哪裡拜呢?”

這轎子原本是落地放著的,在他問完這句話以後,忽然顛了起來。兩個人壓近了,窗簾搖晃,有一些雨從縫隙中飄進來,如霧如紗一般落在臉上。

“殺不了他去哪兒拜都是個死,”明濯說,“你要跟我做鬼?”

“做鬼比做人輕鬆,況且我們兩個人一起總比他形單影隻的喜慶一點。”洛胥手微抬,用長指挑起些許窗簾,看外頭霧茫茫的,什麼也瞧不清,“陣有多大幻境就有多大,這花轎隻會沿著道路一直往返。”

“天會黑,”明濯從他挑起的空隙間瞟見了一抹天色,“這個世界的白天和晚上一樣嗎?”

“不好說,”洛胥凝視濃霧,“這得看布陣者的意念。”

明濯說:“你對封魘陣了解頗深。”

“都是江霜客說的,她以前到天海與我父親喝酒,每次喝醉了就會談起封魘陣。”洛胥指尖碰到雨水,“我知道江臨齋,也是聽她說的,那是她心裡的結,直到江臨齋死了都沒解開。”

明濯詫異:“江臨齋死了?”

“早就死了,”洛胥鬆開窗簾,轎內光線一暗,“光州事件後,他不僅退隱北鷺山數年不出,也不見任何人。等到江霜客繼任後,他就在山中消散了。”

“消散”本意是指神祇死亡,但從白薇朝以後,也常用來代指長輩或是強者的死亡。

“他從沒有同江霜客提過光州一事的細節嗎?”明濯說,“林長鳴畫陣封城那十五日裡,他們之間必定發生過什麼。”

“他連江霜客的麵都不肯見,又怎麼會與江霜客談起光州一事的細節。”洛胥說,“江霜客之所以會變成‘一式娘’,也與他有關。”

他的發還沒有乾,水珠滴下來,落在明濯的頰側。一晃眼,那水珠又從明濯的頰側滑進了頸窩,最後融在雪似的地方。明濯抬指擦水,抑或是擦他的味道:“說來聽聽。”

轎裡明明很暗,洛胥卻對水珠的路徑了如指掌。他似乎不太習慣這樣濕著頭發,但也沒擦:“‘不為’是江臨齋的成名劍招,江霜客隻學這一式,是成全兩個人的師徒情分。她不肯改拜江思故為師,也是因為還把江臨齋當師父看。為了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也曾前往光州,可惜時過境遷,當年的小城早已經沒了,她也隻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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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濯說:“她必定知道些什麼。”

洛胥道:“嗯?”

“不然以一式娘這樣的軸脾氣,為什麼不上東照山問一問林長鳴?”明濯撐臂,止住下滑的身體,“難道這世上還有彆人比林長鳴更了解內情?可是她非但沒有去找林長鳴,還借赦罪城一事解了與林是非的婚約。”

“真聰明,”洛胥不吝誇獎,“不過此事涉及婆娑門內務,她不會跟我父親提,我父親也不會問,所以知道也等於不知道。”

“怪,”明濯盯著洛胥,“我原以為林長鳴和江臨齋之間必有仇怨,可聽你這樣說,又覺得不是。”

這是個很好推出的事情,倘若江臨齋與林長鳴之間有仇,那麼知道一些內情的江霜客必不會再與苦烏族維持關係。她這些年雖然不大搭理其餘三山,但表麵功夫依舊在做。

“不是仇怨,又涉及私事,”明濯話一頓,“林長鳴還要扮作人家徒弟,難不成他們在當年做的不是生死兄弟,而是苦命鴛鴦?”

他這話絕非隨口猜的,而是回憶林長鳴的言語神態,處處都透露出一絲詭異。這兩個人在光州事件中相識,就算是誌不同、道不合,也絕不該從此變作陌路人。

正說著,花轎突然“哐啷”一下停了。外頭的吹吹打打聲瞬間消失,夜色從窗縫中漏進來,像是驟然長出的烏黑發絲。

天黑了。

洛胥忽然問:“親一下可以維持多久?”

“一刻不到,”明濯側耳聽著轎子外的聲音,“靈能一旦湧回體內,就會立刻向外流失。我懷疑‘如意郎能碰喝過光明水的凡人’這件事就是個紕漏,林長鳴隻要想起來,就能修補掉這個破綻。”

這個世界根本不講道理,但是一個幻境若想要逼真,就必須遵循一定的運轉法則,因此,當童子說出那個陣中人認可的“現實”,明濯就能借機得到靈能。然而這絕不是長久之計,一旦林長鳴意識到這個漏洞,他就能隨時把它抹掉。

花轎外的腳步聲來了,正在由遠及近,像是踩在心頭。雨還在下,這頂花轎根本擋不住林長鳴一劍。

“我有個辦法。”洛胥手撐在轎壁,他眼眸睨向轎簾,林長鳴已經停在了外麵。他說:“你親我,然後我們勘罪。”

隻有神祇能準許凡人勘罪,而好巧不巧的是,按照陣中世界的“現實”,明濯這個“如意郎”,就是此地最大的神祇。隻要他借到靈能,以神祇的身份準許洛胥勘罪,兩個人便能從林長鳴的追擊中暫時消失。

但是洛胥忽略了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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