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罪。”
他第一次回避了阿娜斯塔西亞的目光。
“天使的罪是‘不潔’嗎?”
阿娜斯塔西亞的手指輕輕觸碰伽米爾的睫毛,那透著微光如覆薄冰的睫毛質地並不像它看上去那般冰冷堅硬,反而像水般恍若輕柔無物。
“染黑的羽翼是不潔的證明。”
他放開了她的手腕,學著她的模樣,觸碰她的睫毛。靈魂深處的奇怪感覺在促使他模仿她的行為,他微涼的指尖觸碰到人類少女的睫毛,和毫不眨眼任由觸碰的他不一樣,這觸碰使得人類少女下意識的眨了眨眼,睫毛在手指上刷過的感覺有些奇妙,但不討厭。
“人類在神眼中是什麼樣的?”
阿娜斯塔西亞注視著他的眼眸,忽然問出了這仿佛毫無關聯的一句話。
羽翼尾端染黑的天使長陷入了沉默,這樣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使得他陷入了思考的沉默中,然而不等他思考出結果來時,他麵前的人類少女又問了他一句話:
“在神眼裡,我們都是‘不潔’的對不對?”
雖然口中說著問句,但阿娜斯塔西亞的心裡卻已經有了肯定的答案。
沉默片刻後,她緊緊抱著的天使長說出了答案:
“如今的人類自誕生時就帶著原罪。”
不潔的原罪。
可是神沒有對人間的一切做出審判,賦予他裁決所有罪惡的權利卻又隻令他審視天國……
伽米爾忽然想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
“如果我們從誕生就帶著罪,那神為什麼能夠繼續容忍我們的存在?如果仁慈的主能夠容忍我們的‘不潔’,那你們為什麼又要被判罪?”
阿娜斯塔西亞企圖以自己的邏輯向伽米爾證明:
如果她有繼續存在的權利,那麼他也應該有。
…………
如果帶著原罪的人類能夠不被判罪,那麼為什麼沾染“不潔”的天使應該被判罪?
阿娜斯塔西亞提出質問的地方同時也是伽米爾產生質疑的地方。
如果不該判罪,那麼他曾經的職責到底是因何而存在?
“……我不明白。”
美麗如幻夢的天使注視著阿娜斯塔西亞,低垂的睫毛掃過她的手指,本該冰冷的臉上意外的透出了幾分茫然。
“伽米爾,你不想追尋原因嗎?”
阿娜斯塔西亞的言語之中透著慫恿,如果說伽米爾目前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那她就幫他找一個。阿娜斯塔西亞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存在,她是人類,人類是種複雜的存在,他們不可能隻有陽光麵。雖然每次都努力隻展示自己的陽光正麵,但阿娜斯塔西亞也有著人類共性的陰暗麵——自私。
天使為信仰生,為信仰死,而她自私的想要留下他。
褻瀆神恩也好,卑劣的誘導也好,她隻想讓他繼續存在。如果他不願為神而存在,那就換個理由存在。
以言語誘導這天使長的阿娜斯塔西亞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年幼時聽過的神話故事:
【最初的人類純潔無瑕,地母派出嫉恨的魔女引誘初生的人類,自此人類染上了原罪。】
阿娜斯塔西亞既悲哀又有無奈,她感覺得自己就好似故事裡的魔女,在用儘手段引誘純淨無暇的生命。她在誘導他活下來,誘導他染上人類的罪。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有人類的自私性,至少在麵對他自己生命時,她希望他能夠自私一點,希望他的眼中能夠看見他自己,而不是隻有冰冷的信仰。
如果說真的有罪,那這些罪都理應歸於她而已。
她願意背負這份罪。
…………
伽米爾的淺冰色的眼眸中漣漪再度泛開,眼眸中比平常深了幾度的色彩使得阿娜絲塔西婭明白:
他內心已經出現了掙紮和動搖。
他對一切的緣由產生了好奇。
已經決定當個故事裡“魔女”的阿娜斯塔西亞又換了個話題:
“除此之外,我還有疑問。你不在意自己的存在,為什麼又在意我的存在?”
阿娜斯塔西亞無法忽視他欺瞞神的行為——他妄圖隻將自己定罪而放過她。以神的規則,他們明明同罪。
“……我不知道。”
已經學會了謊言的天使此刻偏偏又意外的誠實,他忠於自己靈魂的感受和判斷,背叛了信仰的公正。
“那您一定不知道這件事,”
她再度對他微笑,那微笑與曾經溫暖陽光的模樣不同,其中似乎藏著什麼東西,好似暗夜裡朦朧的月色,三分冷清,七分隱惑:
“這件我一直瞞著您的事。”
她踮起腳再度向前靠近,然後閉上了眼,吻了他:
“我愛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