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正在給阿爾弗雷德發短信,說他今天晚上不回韋恩莊園了，打算出院之後就近找個酒店住一晚上。
管家：？
這理由是不是有點熟悉。
他斟酌措辭給托馬斯回了條簡訊，對他的身體狀況表達了關心,再一回頭看見家裡另一個成年人已經坐上車準備去哥譚市大學了。院子裡的引擎聲、裝修團隊的電鋸聲、貓頭鷹和蝙蝠的打群架聲混合在一起,讓空蕩蕩的莊園變得格外熱鬨。
幸好是邊遠地區城堡,還不至於擾民，就是裝修團隊覺得這地方實在太奇怪了，一邊蹲在地上鑽木頭一邊張嘴仰著頭看兩撥據說應該在夜間行動的動物白日裡瘋狂亂竄,其中一個說：“我上次見到這場麵還是在哈利波特的電影裡。所以伏地魔又死了是嗎？”
伏地魔覺得很淦。
另一個堅決不承認愛是魔法的蝙蝠俠已經來到了哥譚大學。這是一座曆史悠久、教學水平達標、但生源有限、以至於每次總結知名校友都隻有那麼幾個熟麵孔的高等學府。
一般除了哥譚本地人，沒人會選擇來這上大學，就連哥譚本市人說不定都更偏好隔壁布魯德海文——就連鮮血港灣還在朝著旅遊城市轉型呢。
布魯斯沒去紀念典禮大堂,而是先去找哈迪市長。
昨天下午冰山俱樂部裡爆發的衝突，是一場即將到來的大事件的縮影。市長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六年，對此深有體會。他本該老老實實地躲在堡壘之內靜待危機過去,卻在這時候提出要和布魯斯·韋恩見麵。
布魯斯剛走進房間，哈迪市長就將門拉上了。外麵站滿荷槍實彈的保鏢，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市長身材矮胖,肉眼可見地緊張，他焦躁地在房間裡來回走動，甚至閒不下來地給布魯斯倒了杯水：“好久不見，布魯斯,最近過得怎麼樣？”
“不錯。”布魯斯並不想浪費時間在寒暄上，“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是有點事。昨天有幾個超級反派闖進了冰山俱樂部,蝙蝠俠也去了,你聽說過嗎？”
“聽說了。”
“哎,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消息足夠靈通。”他在椅子上重重坐下,身體陷進坐墊裡，“那你應該也聽說了夜梟和阿卡姆之間的矛盾吧？”
布魯斯半真半假道：“不，這個我不太清楚。”
“也是，這件事雖然和你有關係，但細究起來也挺麻煩。”
市長沉思了一會，捧著水杯說，
“我舉個例子。你的父母在你四歲那年出車禍，導致你的兄弟小托馬斯差點死掉，這件事你應該還記得，不過你恐怕不知道其中的理由。”
“20世紀末期，是哥譚市黑手黨勢力最為鼎盛的時期。其實不止是在哥譚，紐約、賓夕法尼亞、佛羅裡達乃至於全國都是這樣。
當時不止是港口和商業區，整個老城都被他們控製住，警察局毫無作為，像什麼蝙蝠俠羅賓之類的怪人統統沒有出現。
那時候你的父親老托馬斯·韋恩想要在市區修建一條輕軌，將東側的亞當斯口岸和西麵的狄克遜碼頭連接起來——但是他忽略了一個問題。”
“輕軌沒有建成的時候，所有運輸工作都由卡車司機承擔，而幾乎所有的貨運司機都是哥譚市汽車工會的成員，他們與工會首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至於工會呢，至少在哥譚，從來和黑邦脫不開關係。
那一屆卡車工會首席是安東尼奧·法爾科內。
你聽過這個姓氏？對，他是黑邦老大‘羅馬人’卡邁恩·法爾科內的遠親，羅馬人把他安排在這個位置，顯然就是為了從港口的運輸線上撈油水。他們不可能讚成你父親關於修建輕軌的提議——於是車禍發生了。”
說到這裡，市長已經冒出一額頭熱汗，顯然與布魯斯推心置腹地說出這些東西，對他而言壓力還是太大了。但是求生的念頭還是占據了上風，他咬咬牙繼續說：
“其實這裡麵還有貓頭鷹法庭的手筆。你可能不知道，所謂的童謠中提到的法庭其實是真實存在的，而且他們絕大多數成員脫下了麵具，都是哥譚市有名有姓的人。你父親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他們就用你兄弟的命來換。”
布魯斯：“但是托馬斯活下來了。”
“那是他運氣好。然而現在你我就未必有這樣的好運氣了，布魯斯！”
市長略微激動起來，
“現在的情況和三十年前有什麼不同？
坐在市長這個位置上的人變成了我，接手韋恩家族的人變成了你和你的兄弟，黑邦被蝙蝠俠清除出去，但我們都知道他們隻是被阿卡姆的瘋子取代了。
你或許會說老戈登上台之後警察局變得不一樣，蝙蝠俠出現之後哥譚市的犯罪率的確在逐年下降。可是當那些人想要什麼人去死的時候，我們還是隻能去死，真他媽的見鬼！”
他喘著粗氣，給自己倒了杯水，手一直因恐懼而發抖。
布魯斯依然冷靜：“您還沒提到夜梟是怎麼回事。”
市長破罐子破摔：“簡單來說，在這場事件當中，夜梟取代了當年你父親出演過的角色，即將嚴重損害一部分人的利益。
夜梟和軍方有合作。有些大人物逐漸對哥譚市的狀況感到不滿了，他們不想看到零年事件發生第二次。夜梟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他給他們畫了一張大餅，不知道用他媽的什麼手段，說服這群人相信他能讓城市變得安定、且易於‘被政府’掌控。
另一方人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這就是夜梟和阿卡姆一方矛盾的根本。
你和我則是當年車禍裡被殃及池魚的小托馬斯。”
市長又喝了口水。
他繼續：
“你是因為韋恩家族在換屆競選中的支持對象與阿卡姆一方立場相悖。
而我……哥譚局勢一直在變化，現在他們想要爭取市政府的支持。我……我這些年來也想過做點好事，你知道，剛開始我有一些關於修建城市公園的計劃……算了，”他頹然道，“現在提到它們已經太晚了，是不是？”
“他們覺得我沒用了，不如換個更好控製的人上來，我被從棋局上開除出去了。”
布魯斯沉默。
“你得幫我。幫我聯係蝙蝠俠，或者隨便誰。”市長低聲說，“否則我被殺死後，換屆競選就開始了，過渡市長上任之前，你一定會被瘋子們清算。他們連政府官員都不在乎，又怎麼管你是什麼身份，家裡有多少資產？”
布魯斯假裝自己被說動了：“我可以幫你聯係蝙蝠俠，他願不願意來是他的事。在那之前，你有沒有適合躲藏的安全屋？”
“有。”哈迪市長鬆了口氣，“等參加完這該死的紀念會，我就去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說實話吧，要不是為了過來見你，我連門都不打算出。你最好也注意點，我不是在開玩笑，想想你在繈褓中差點死掉的兄弟，這可不是從懸崖上掉下來摔斷腿之類的小事了。”
“我去趟衛生間，你自便。”
盥洗室也在室內，市長是真的不想承擔哪怕一點多餘的風險了。
蝙蝠家成員昨晚做過保護市長的布置，但那是在哈迪市長的日常居住地，而不是這所學校的校園中。
布魯斯走出門時感到一陣憂慮。
可惜絕大多數政客都不喜歡超級英雄，今天之前他都不指望能讓自己信任的人去到市長身邊去進行貼身保護，而離得稍遠，按照經驗，就彆想防住思路愈發清奇的哥譚反派。
到了學校禮堂，布魯斯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忽然覺得有人在二樓的環狀走廊上注視他，抬起頭再看那個方向卻空無一人。
二樓托馬斯退到角落，耳機裡清晰傳出剛才布魯斯和市長的對話錄音聲。
——他買通保鏢，把竊聽器放在了市長身上。
怎麼說呢，在這方麵做手腳真不算太困難，希望市長說他的安全屋靠譜是真的。
哥譚大學兩次邀請托馬斯，一次是參加墨西哥講座，一次是這回的典禮。第一次是為了借光——韋恩企業果然在邀請函發出去的時候就給學校捐了一大筆錢，不愧是親兄弟。
第二次就純粹是為了回禮。托馬斯在秘魯出事，雖然不是哥譚大學的責任，但他們為了防止韋恩家族成員過度聯想，還是儘快把典禮安排上。這個儘快，就是在電視台采訪結束、確認托馬斯還活著並且平安回到哥譚之後。
典禮中間有個動員環節，是給韋恩家支持的市長人選拉票的。學校官方不出麵，由學生會代為安排，他們是最不希望現任市長出現的人。保鏢來通知他們市長不露麵時，所有人居然都挺高興。
不得不說現任市長混得失敗。
托馬斯這邊，他其實並沒有回複邀請，而是以‘特殊方式’混進來的，明麵上托馬斯·韋恩應該還在良善醫院的病房裡收拾包袱。
校方是‘韋恩家兄弟情深’謠言的受害者，同時邀請了兩個人，見到布魯斯到場就以為他是代表他們兩個，問都沒問托馬斯去哪了。
布魯斯呢？他是為了見市長來的，參加典禮是順便，還沒來得及把這幾件事聯係到一起去。
托馬斯將關注市長動向的任務交給手下，繼續關注禮堂。一番奏樂和演講之後，典禮正式開始。校領導輪流講話，幾個學生和校友上台領獎。
整個上半場一切正常。
中間休息，學生會那邊有了動作，他們開始給每位來賓發傳單，布魯斯也拿到一份，觀眾席裡傳來竊竊私語聲，有個學生清清嗓子上台準備講話。
她剛摸到麥克風時，一群黑衣人衝了進來，目標明確地撲向布魯斯。
“控製住他！其他人也不許動！封鎖現場！所有人都留在座位上！”
布魯斯沒動，不是因為他不能，而是他認出來這幾個人都是哈迪市長的保鏢。他保持著被反剪的姿勢，鎮定問道：“發生了什麼？”
心卻沉了下來。
二樓托馬斯皺起眉，退出走廊，聯係利爪。
今天下午利爪有兩起行動。
一是由裁縫鋪的阿蘭帶隊，開始清算貓頭鷹法庭成員名單上的哥譚貴族。
哥譚市有兩層地鐵站和一層輕軌，地下環境錯綜複雜。其中一層地鐵年久失修廢棄不用，新地鐵站建設在老地鐵站上層。利爪們打通一部分，將兩層地鐵連接起來，把其中一截車廂運到下層，以便白天在城市間進行快速轉移。
老地鐵站的廢棄有韋恩夫婦活著時重建哥譚時的一份功勞，托馬斯承他們的情。
至於阿蘭，他是哥譚市的老麵孔，在老城區開了二十年的裁縫店。沒人知道他在做這個行當之前是乾什麼的，許多人小時候就被父母帶著去到他的店裡做衣服，長大後有需要也會去。
隻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家裁縫店還承接‘彆的活’。
有更少的人知道他現在為夜梟做事。
誰會防備一個你總能見到的、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呢？
其他利爪走地下的時候，阿蘭就買票去坐輕軌。他看著天際線在城市的邊緣若隱若現，時不時和路過的熟客打聲招呼。下了輕軌，他截一輛車去目的地，穿過花園，敲門。
“咚咚。”
“誰？”
裡麵的人問。
“你好。”阿蘭慢吞吞地，講了個很經典、很有年頭的黑話，“我是過來刷房子的人。”
血就在牆壁上潑灑開了。
他們的小隊進展相當順利，在阿蘭手起刀落地收走幾條人命之後，大部分習慣以權勢壓迫他人的有錢人都變得相當老實。
再加上法庭畢竟不是能擺在明麵上的東西，夜梟拿到名單就相當於掌握住了敵人的命脈，除非他們想到辦法將自己世俗的財產進行轉移，否則就隻能乖乖聽話。
暫時穩定了哥譚市這一圈腐爛的上層居民，就剩下在黑暗的土壤中野蠻生長的當地特產——哥譚超反。
另一隊由傑克彆動帶領的利爪和企鵝人手下共同組成，保持聯絡但分成兩組，一組向東北方突進到上東區，另一方往南進入市政區。
上東區是黑麵具的地盤，市政區遍布著雙麵人的爪牙，將這兩個家夥的人趕出去之後，夜梟就能掌握住流量巨大的東部港口。
因為中間夾著企鵝人的地盤，所以帶他一起玩。托馬斯當時在秘魯拿到了法庭金幣，後來又在抵禦伊希切爾女神的蠱惑時把它弄丟了，最後居然還能落到企鵝人手上，可見他當得起一句哥譚撿漏王的稱讚。
上東區和市政區都沒有傳來動靜，托馬斯還以為對手的主力部隊集中在港口。
但就在剛才，他收到了消息：哈迪市長死了。
就死在哥譚大學，都沒能走出那個房間。
利爪反應不夠及時。一方麵是對麵動手足夠隱蔽和迅速，另一方麵，夜梟根本不在乎市長的死活。
——保鏢以為凶手是布魯斯·韋恩，因為他是最後見到市長的人。
托馬斯覺得這事有點麻煩。
殺死市長的必然不可能是布魯斯，就算托馬斯沒在市長身上放竊聽器也能確信這一點。
他沒有動機，除非是投靠了阿卡姆的瘋子、或者是貓頭鷹法庭。然而托馬斯剛從死掉的市長口中得知韋恩夫婦與法庭有一段宿怨，這種轉頭和父母仇敵合作的孝子行為發生的可能性並不大。
再加上誰都知道他是最後見過市長的人，布魯斯雖然遊戲人間但又不蠢（大概），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
排除這條選項之後，布魯斯被指認稱凶手，作為他的兄弟，托馬斯也不可避免地需要出麵為他證明清白。這是彆人眼中的人之常情，但托馬斯暫時不想讓自己的明麵身份被卷進來。
托馬斯·韋恩可不像是布魯斯那麼高調，他最出風頭的一次還是兩天前的采訪。
一樓人們在最初的驚慌之後，已經開始互相交流了，布魯斯否認他有過刺殺市長的行為，並要求保鏢聯絡GCPD。
不能讓警察局來，局麵會變得更複雜。
托馬斯令利爪去拖住警局，他自己則換了身衣服。
樓下，警察局的電話還沒打通，布魯斯又感覺到自己被注視了。
他舉著電話抬起頭，這次視線的主人沒有躲開——夜梟弓著腰、半蹲在二樓走廊的扶手上，一隻手臂搭著膝蓋，另一隻手拄在膝蓋上托著下顎，身後鳥羽形狀的披風垂下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