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戶,比之匠人更加絕望。
或許不懂的人會說,灶戶煮出來的鹽,多餘的可以自己拿去賣掉掙錢呀,但那是會被殺頭的!
鹽鐵都專賣的製度下,灶戶的鹽都隻能夠賣給官府,這價格自然是壓到了極點。
官府在轉手將這個鹽一賣,輕輕鬆鬆就能夠從中賺取巨大的差價,所以這也就滋生了私鹽販子的出現。
也就是說,不管你是不是灶戶,但若你敢把自己煮的鹽拿出去賣,那他們就會殺你的頭!
大明王朝為了確保鹽業的收入,使灶戶固定在鹽場,在控製灶戶及其數量等方麵采取了各種嚴苛到變態的辦法,如“役皆永充,不得任意版籍”,也就是說當灶丁缺額時,直接抓附近農戶或犯人補充。
比如眼前這個黑瘦漢子,毫無疑問他已經廢了,長年累月的侵蝕之下,他的身體已經煮不了鹽了,但是官府索要鹽稅的時候可不會管你是死是活,那他就必須想辦法把這個窟窿給補上,不然到時候全家人都會被殺頭。
這長蘆鹽場的灶戶,不是死的子孫斷絕徹底沒人了,就是冒著生命危險逃出去當流民了。
因為灶戶一旦被編入灶籍,子子孫孫都成了製鹽的奴隸,失去了人身自由,子子孫孫都會過著這慘無人道的煉獄生活,看不到任何一絲希望。
說實話,黑瘦漢子劉鐵柱已經絕望了。
可是他沒有想到,眼前這兩個陌生人,卻給了他一絲希望。
李祺取出一串銅錢,直接放在了劉鐵柱窩棚裡的案桌上麵。
“我問你答,這些是報酬!”
看著那一串銅錢,劉鐵柱頓時眼睛都瞪得滾圓。
他煮了一輩子鹽,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啊!
“你剛剛提及的擔役,又是怎麼回事?”
錢就擺在麵前,劉鐵柱猶豫片刻,還是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饒是李祺挺厚,都不禁覺得離譜,氣得想要罵娘。
大明王朝規定的,鹽場灶戶雖屬鹽運司管轄,但名籍卻在州縣。
這也就是說,鹽運司負責催收鹽稅,而州縣卻要灶戶出雜役!
說得更直白一些,灶戶不但要每天煮鹽以此滿足朝廷對鹽場鹽引的需求,還要他媽的承擔州縣攤牌下來的徭役,時不時地還會被抓去充當苦力,這也是為何灶戶過得生不如死的真正原因!
徭役之苦,十倍苦於賦稅!
因為徭役期間,沒有報酬,沒有工錢,還要自帶乾糧,確保不會被活活餓死。
因為徭役期間,受人奴役,受人打罵,受人驅使甚至是敲詐勒索,以致於一次徭役就會丟掉半條性命!
因為徭役期間,遠離家鄉,遠離妻兒,妻兒被他人淩辱甚至虐殺都不知情,回鄉之後基本上都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去服了徭役,家中沒有青壯,煮鹽工作耽誤,交不出相應鹽量也就是所說的鹽稅,那些官吏爪牙可不會管你們有沒有人在家。
沒人在家更好,大的先自己玩,玩夠了賣到窯子裡麵去,小的那就更值錢了,賣到青樓裡麵從小培養。
所以,灶戶,就是一群可憐蟲,從生下來就注定這輩子活得不如富貴人家的一條狗。
聽完劉鐵柱這番觸目驚心的描述,即便是藍玉都不由臉色陰沉,很難想象大明治下還會有這般煉獄之地。
“對了,鐵柱大哥,你們煮鹽的地方在哪兒?可否為我指路?”
劉鐵柱連忙出門,指了一個方向。
李祺含笑謝過,帶著藍玉就走了。
看著二人的背影,劉鐵柱臉色一陣陰晴不定,最後還是選擇關上房門,默默數著錢。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來,這二位肯定來頭不小,可是再不去看病,人都要死了,還怕這些乾什麼?
途中藍玉不禁泛起了嘀咕。
“公子,有沒有可能是他在說謊?”
李祺無語地瞟了他一眼。
“他有說謊的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