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進到警察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警察發現走丟小孩的母親竟然是大明星卓晚舟的時候,整個警局都差點震動起來。
——那可是卓晚舟誒!!!
影後大滿貫級彆的人物,竟然出現在這裡!
“麻煩,我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兩個大人在警察交流著些什麼的時候。沈謬看見警局熟悉的布局和廊道,下意識微微收緊了肌肉。他上一次來這裡時,便是母親墜樓的那一夜。不過很快,民警教育那幾個小混混的聲音引走了少年的注意力——
“魏銘王海!還有你們幾個!!!知道這是什麼行為嗎?!是搶劫!搶劫重罪!!!”
此刻,原本一個個奇裝異服的社會青年抱頭蹲在牆邊,鼻青臉腫,滿頭冷汗,甚至稍微膽小一點的,還忍不住哭了起來。
“哭什麼?!還有臉哭?!!”
很顯然,這裡的民警是認識他們幾個的,畢竟這些小混混天天在這一帶小偷小摸,各種鬨事,都不知道進來多少次。
但這一次的性質可不一樣了,老民警氣得麵紅耳赤,拍得桌子啪啪作響,
“搶劫什麼概念知道嗎?不是以前那樣關你們幾天就完了,搶劫罪是嚴重的暴力型犯罪。是要坐牢的!!!”
“搶劫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幾十萬的金條,這麼大的數額,你們還敢團夥作案?”
搶劫數額巨大,八個人團夥作案,搶劫的對象還是一個四歲的小孩子。
“這麼多嚴重的量刑情節,到時候說不定移交法院,直接就頂格判個十年牢飯!!!”
【十年......】
原本這一群小混混就都是些沒文化的法盲,平時搶彆人東西小偷小摸慣了,哪裡知道搶劫罪會判的這麼嚴重。
這時候,突然聽警察說要坐十年牢,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刹那間,所有人麵如土色,如墜冰窖。
“不......不是我們想要搶的,是......是魏銘,對!他讓我們做的,他讓我們乾的。”
王海哆嗦著,立刻大聲否認,
“我們原本就應該走了的,是魏銘!是他說那小孩包裡有金條。”
第一個人開始推卸責任之後,後麵幾個人微微一愣,也開始紛紛效仿
“對對對,是他第一個先去搶的,我們也就跟著過去了,而且......而且這些金條我們碰都沒碰過,全是他在拿。”
魏銘紅腫的臉立刻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媽的!搶金子的是一個比一個跑的快,現在出事兒了還全他媽推到老子身上!!!”
說著,他就要衝上去打人,隻是還沒起身就被民警暴力鎮壓。
“乾什麼乾什麼?這裡是警察局,你還想在警察局打架,都嫌犯的罪還不夠嚴重嗎?”
民警原本還想再訓斥幾句,可這時候,幾個小混混的父母卻鬨嚷嚷地從門口進來了。
沈謬似乎看到了人群中一些熟悉的麵孔,他身上的肌肉下意識微微收緊了些,不留痕跡的往後退了幾步,將自己隱匿在拐角處的陰影裡。
綿綿迷惑地看著小公主,她感受到了對方身上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有點像驚怒,又摻雜著一些恐懼。
那雙原本藍寶石般漂亮的眼眸藏在額發陰影裡,籠罩著一股沉鬱的暗色,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流言的確是一把殺人刀。尤其是在一些文化受教育程度不高的人群裡。比如這座老舊的小區,沈謬和他母親的存在便是他們最大的談資。
【不是說外國人都很有錢嗎?那個女人怎麼會帶著孩子住我們這裡?】
【嗨呀,這你就不知道了唄,你看那女人那麼漂亮,又一個人帶著孩子,肯定是做那種工作的唄,要不就是,那些富豪養在外麵的二|奶。】
【瞎說,二|奶怎麼可能住咱們這種地方?】
【肯定就是被有錢人拋棄了唄。】
【哎,你們看見那小孩耳朵上的鐵疙瘩沒有?我聽租房的那個劉姐說,那小孩啊是個聾子!那女人精神好像也不正常。】
【......】
嗒。
手上熟悉的溫暖觸感,將沈謬的回憶打斷。他微微一怔,低頭,一張粉白可愛的小臉便映落在少年深邃幽暗的藍瞳中。
綿綿不知道小公主怎麼了,也找不到安慰他的話,便隻能輕輕地去握住少年的手,然後慢慢靠上去,用臉貼貼他冰涼的手背。
龍族安慰的方式就是這樣簡單。
如果她的小尾巴還在的話,綿綿還想要用尾巴去圈住小公主的手腕,然後用尖尖撓一撓他的手心。
族裡的長輩們原來很喜歡用這一招逗她,手心癢癢的,小龍崽就是再不開心,都不得不被逗笑了。
唉。
可惜她的小尾巴沒有了。
察覺到手上逐漸傳遞過來的暖意,沈謬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無措,理智告訴他不應該和江綿綿這般親近的。
小孩子的喜好一天一個樣,原來可以那般喜歡沈子宸,現在又可以這樣喜歡自己,或許再過不久,她又會喜歡上彆人。
然而沈謬卻忍不住想到了剛才出租屋裡,小孩努力而笨拙地對他比劃著手語,磕磕絆絆的,卻強調了好多遍......
——喜歡。
【哥哥,你能常常來我家裡玩嗎?】
【因為綿綿特彆,特彆地喜歡你。】
【比好多好多金子,還要喜歡的。】
彆說邀請去家裡玩,就是不含惡意的尋常對話和問候,沈謬都不曾遇到過。
更彆提像這樣——
被人如此直白而熱烈地,表達過喜歡和毫不掩飾的親近。
可,江綿綿喜歡他什麼呢?
連沈謬自己都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麼地方是值得被他人喜歡的。
江綿綿有一個身價百億的父親,一個紅遍全國的母親,優越的家世,精致的外貌,深愛她的父母,光明的未來......
這個小孩,一出生就身處雲端,她想要什麼都唾手可得。
而沈謬,一個出生在泥濘中的私生子,母親患有精神疾病,還有跳樓自殺的醜聞,甚至,他就連唯一屬於自己的身體,都是殘缺的。
......殘缺的。
少年下意識撥弄了一下側臉的發,遮住自己的耳朵。他輕輕從小孩臉頰旁抽出被捂暖的手,像是藏什麼臟汙的東西一般地,背在身後。
曾經,沈謬渴望一個父親,他衝動地靠近,衝動地不管不顧,一廂情願地奔過去。最後的下場,便是血淋淋的教訓。
那場教訓至今仍刻在他的心臟上,就像是用匕首一筆一劃地刻畫著,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所以從那以後,沈謬不會再去肖想任何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他努力將自己的眼神從小孩的身上挪開。
因為——
地上陰暗的泥濘,和高懸於雲端的小太陽,
不論二者是什麼關係,哪怕是最最普通的點頭之交,可他們兩個,連站在一起都是不匹配的。
與其靠得太近被灼傷,不如一開始就離遠些。
......遠一些。
綿綿歪歪頭,忍不住皺起眉,她不明白為什麼小公主又再次變得冷漠起來,雖然沒有凶她,可就是感覺很奇怪,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橫亙再他們之間,隔離的兩個世界。
小龍崽原本還想說什麼,可這時候,原本還算安靜的警察局,頓時變成了菜市場一般吵嚷,那些人一心隻想著趕緊把人撈出來,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兩個孩子。
“哎喲喂,我的兒啊,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快給媽看看,哎喲喲心疼死媽了......”
“讓你天天出去鬼混,鬼混,又混到警察局裡來了,還嫌給家裡不夠丟臉!!!”
“警察同誌,警察同誌,一定是搞錯了,搞錯了,我們家這個雖然調皮搗蛋,但不可能犯罪呀。”
八個人小混混的家屬,卻足足來了有二十多個人,直接把民警團團圍住,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還有電話裡說我家這個搶劫,哎呀怎麼可能是搶劫嘛,他也就是小孩子心性,也就拿一些彆人的小東西來玩玩罷了,大家都是熟人,您給通融通融,幫幫忙。”
“......”
“安靜安靜!”
民警忍無可忍,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場景,
“人證物證我們都找到了,他們幾個確實是搶了彆人的金條,總計價值約六十餘萬元。我們這邊已經立案了,剩下的事情就走程序吧。但這件案子估計最後,他們幾個判刑是逃不了,按照我們國家的法律搶劫罪,至少三年起步。”
一聽真的要坐牢,還是三年起步,頓時有個胖大嬸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喊得哭天搶地,
“造孽啊,怎麼會是搶劫呢?我們家那個才十七歲,對,他還是未成年,還是個孩子!!!”
說到這裡,她像是找到了什麼護身符似的,語氣立刻就強勢了起來,仿佛拿雞毛當令箭一般的,
“我聽人說了,小孩,未成年他不能判刑的,我兒子不能的,你們不能給他判刑的!!!”
聽到這法盲智障一般的發言,還有這位中年婦女過分尖利的嗓音,民警簡直感到頭疼極了,隻能又開始科普基本法律知識
“法律規定了,十六歲就已經可以負刑事責任了,他未成年最多可以從輕處罰,但搶劫罪是重罪,哪怕從輕,還是算犯罪還是要坐牢的。”
說到這裡,民警的臉色也越發不好看起來,
“更何況十七歲也該差不多懂事了,你知道他們搶的誰嗎?他們八個人,個個都是十八九歲二十出頭的大小夥子,竟然去搶一個四歲的孩子。你的孩子可憐,被搶劫的人家孩子就不可憐了?”
周圍人聽了,這下更是臉色慘白,畢竟這一群小混混裡麵最小的是十七歲,其他大多數都已經成年了。
不過聽民警說到四歲的小孩,這時候他們才注意到不遠處的綿綿,然後也順勢看見了站在小孩身邊的金發少年。
“我......我知道了!”
一個牙齒熏黃的中年男人忽然指著沈謬,
“肯定是那個,那個黃頭發的小孩誣陷的,他平時最恨我兒子了,肯定是想這個辦法來報複他!!!”
中年男人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為自己兒子開脫的借口,他趕緊一口咬住不放,
“警察同誌,你們可要查清楚才行,我兒子他雖然頑劣,成績不好,但是我們都是踏踏實實的小老百姓啊,絕對絕對不會犯罪的呀。”
那些人的語速很快,沈謬沒有特彆地讀懂,但是卻能感知到對方望過來時,那眼神中的惡意和怨恨。
“小公主?”
綿綿拉了拉他的袖子,仰著頭看他,漂亮的大眼睛在燈光下漾動著粼粼的光。
沈謬讀懂了裡麵的擔憂,但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將自己的袖子輕輕扯回來,猶豫片刻,還是稍微往旁邊挪了一步,擋住對方落在小孩身上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