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跟那些人親親熱熱分糖吃,轉身就說彆人是醜東西。
沈謬低頭看著她那理直氣壯的小模樣，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和解釋。
這崽子看著小小年紀，沒想到竟然是有兩副麵孔。
沈謬越是跟江綿綿在一起待得久,就越是驚詫於對方腦子裡的古怪想法。
以及，他還是頭一次看有人顏控如此理直氣壯的。
這一刻,少年忽然忍不住也跟著回頭，望了望那一群笑容分外燦爛的......
——傻子。
一路走到門衛的時候，沈謬才發現江綿綿的爸爸也來了,隻是他被攔在了門口，不讓進來。
新月私立高中的安保很嚴格,哪怕是學生家長一般也是不讓進的，除非有老師帶著進來。
至於小孩怎麼進來的......
沈謬看著她熟門熟路地,從安全閘機貓著身子鑽出去。
“......”
門衛還在嚴防死守著門口的江淮生，根本沒注意到一個小家夥已經進去溜達過一圈又跑出來了。
“......”
沈謬忍住想要扶額的衝動。
全校唯一一個跳級生,也是全校唯一一個混血兒，門衛都認識他，也知道他申請了不上晚自習，沒多問,直接開了閘機放人出去了。
“......江叔叔。”
沈謬並不是不懂禮貌的孩子,畢竟,對方都專門開車來接他了,沈謬自然不能拒絕。
“嗯。”
江淮生隨意應了一下,表情不冷也不熱情,他原是最討厭沈宏才的,畢竟對方的性格和人品他從小就看不上。
原本對那個男人的私生子,他也沒有多少好感,隻是因為小女兒的關係被迫相處了這麼久,忽然覺得這孩子也還行。
江淮生並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老子是老子，兒子是兒子，他分得很清楚。
“走吧。”
沈謬剛坐上總裁豪華的邁巴赫，就聽見江綿綿又開始嘰嘰喳喳，講述著今天幼兒園裡又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林老師布置了作業，讓小朋友們每天要給爸爸媽媽講三件在幼兒園裡發生的事情。
綿綿認定了，在幼兒園裡隻要聽老師的話就能學到文化，因此她很認真地完成著林老師布置的作業。
“今天媽媽給買的新衣服特彆好看，綿綿在幼兒園裡被好多小朋友誇誇baba......”
“下午玩了一個新遊戲，可是那些人類幼崽都好菜baba.....”
江淮生在前麵開車，安靜地聽，還專門開了錄音，打算等會兒給前妻發一份過去。
他一邊開車，一邊偶爾看一眼後視鏡裡興奮又快樂的小女兒。
綿綿坐在後座的安全椅上麵，小臉蛋興奮得粉撲撲的，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的比劃著，恨不得親身在他們麵前又演一遍。
江淮生無意識露出了傻爸爸的笑意。其實以前他很少很少聽小女兒說話，他總是會問小孩——
【綿綿想要什麼，爸爸給你買。】
可是他問了那麼多，那麼多次，江淮生卻從來沒有搞清楚小女兒到底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小孩子最需要的是父母的陪伴。這句話誰都能說，誰都知道，但落到實處行動的時候卻發現竟然是這樣難的事情。
自從小女兒落水事件之後，江淮生終於開始學著反思。
反思著曾經的自己，明明以前也怨恨過老爺子是那樣一個不負責的父親，甚至還發誓過以後當自己做了爸爸，一定不會像對方那樣。
可想法是一回事，落到現實是另一回事。
他們每一代人，好像都跟自己的小孩相處得不太好。好像終其一生，都在婚姻，家庭，還有事業中，茫然地尋找著一個平衡點。
可這個平衡點並不是靜止的，去不斷追尋，不斷努力，無限接近，卻又不可能真正的捕捉。
但好在......
江淮生看著後視鏡中看起來異常快樂的小女兒，心中泛出幾分暖意。
好在即便曾經偏離了方向，但是現在他已經在追逐的路上了。
沈謬坐在旁邊，同樣安靜地聽著小孩手舞足蹈的講述。明明是最無聊又最幼稚的事情，她卻像是在講述著什麼刺激又精彩的冒險故事。
很少有人，或者從來沒有過誰像江綿綿這樣認真又興奮地跟他分享自己的快樂。
明明也就是些很無聊的事情，可聽著聽著，沈謬卻無意識地舒展了眉眼。
小龍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隻不過是認真完成老師的作業，卻讓車裡的兩個人心情值飆升，
雖然林老師隻說讓他們跟爸爸媽媽說三件事，可是綿綿覺得，她可是龍的崽崽一定比人類的崽崽更厲害，所以她不僅僅要說三件，她還要說五件六件，七八件！
——這樣才符合她龍龍的身份，
“啊！還有還有，林老師教我們唱小星星，可是周延唱的好難聽好難聽哦，哼，要不是看在他不是人的份上，綿綿才不要跟他玩baba......”
【不是人？】
這時候，原本安靜聽著的兩人突然覺得哪裡不對，閉眼假寐的沈謬睜開眼，不過沒有開口，而是前麵的總裁爸爸詫異的問，
“那個周什麼，什麼什麼的，怎麼就不是人了？”
“啊！”
綿綿忽然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她趕緊捂住小|嘴巴，搖搖頭，
“唔唔唔。”
意思是，沒什麼。
江淮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畢竟現在的女兒有太多前科了，一旦她的小腦袋瓜裡又冒出什麼奇思妙想，老父親就不知道下一秒對方又要跑到哪裡去。
但是小女兒看著小小的一個崽子，可脾氣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於是總裁爸爸換了個方向旁敲側擊，
“那個周什麼的小孩，男孩還是女孩？是綿綿的好朋友嗎？”
老父親就聽見過綿綿提起小葉子，那個患有白化病的小女孩，這個周什麼的，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旁邊的沈謬聽到這個名字，倒是立刻在腦海中對上了人。
他上次去接江綿綿的那天，就是那個叫周延的小男孩送了她一塊巧克力。
沈謬微微側過臉，看見了裡麵拉開的小熊貓，書包裡果然靜靜躺著，當時那一塊巧克力。
卓晚舟特彆喜歡給小女兒買新衣服，不僅買新衣服，還會買很多配套的鞋子包包，還有一些精巧又可愛的配飾，
江綿綿幾乎每天都會換一套，同樣，小書包也是每天都換的，隻是沒想到明明換了書包，她還要特地把那個男孩送的巧克力又放到了新的書包裡，甚至，還專門放在最裡麵的夾層，都不舍得吃。
“嗬......”
沈謬彆過頭，看向窗外。
綿綿還沒有回答臭爸爸的問題，就忽然聽見小公主發出了一聲冷冷的輕笑。
其實那聲音很輕很輕，要不是她是龍的崽崽，聽力特彆好，普通人哪怕坐旁邊都發現不了。
綿綿眨眨眼，不明白小公主為什麼又不開心。不過她還是先回答了臭爸爸的問題。
“周延是男孩子，我們今天下午才正式成為朋友的。”
聞言，江淮生還沒來得及問出下一句，就聽見後座的沈謬忽然開口，
“今天下午才是朋友，那昨天為什麼要收人家的巧克力？”
綿綿：“......？”
老父親：“.......？”
龍崽茫然地望著他，撓頭。
這個問題雖然看似很正常，可為什麼總覺得有些奇怪？
與此同時，這個問題剛出口，沈謬就隱隱想按撤回鍵。畢竟小孩子交朋友，關他什麼事？
小孩子表達好感的方式也就那麼些，江綿綿當初不也經常給沈子宸送零食嗎？巧克力什麼的更是司空見慣。
好在，這時候車已經開入了車庫，到家了。
沈謬鬆了口氣，他下車，準備往沈家走。
可還沒走幾步，大腿上就又出現了熟悉的掛件觸感。
沈謬：“......”
他低頭，看見大腿上趴著的熊貓崽崽。
江綿綿好像天生就知道怎麼撒嬌，甚至這種行為，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似的。
她抱著他的腿，仰著頭，可可愛愛的小臉蛋在他的手腕上堆堆成一團草莓大福，濕漉漉的眼睛眨巴眨巴，
“小公主，綿綿今天買了鋼琴哦~要不要一起來玩呀~”
她一邊說，軟軟的小身子一邊抱著他晃來晃去。
身後短短的熊貓尾巴，也跟著晃來晃去。
——晃得人眼暈。
沈謬：“.......”
於是十分鐘後，他又又又站在了江綿綿她們家的客廳裡。
金碧輝煌的大廳中，幾個人正在調試鋼琴。看起來可能還需要再等一下，於是少年又被綿綿推到沙發上坐下。
然後又噠噠噠地跑去，抱回來了一堆漂亮的糖果來給他吃，
沈謬不愛吃糖，不過他看了看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又看了看她滿懷漂亮的糖果。
猶豫片刻，少年從小孩的懷裡取走了一塊巧克力。
綿綿眨了眨眼，心想，原來小公主喜歡吃這樣苦苦的東西。
她以前也嘗試過，這個叫巧克力的糖果，可是龍崽隻喜歡吃那種完全甜甜的東西，受不了一點點的苦。
所以，周延送給她的巧克力才一直放在書包裡，沒有吃。
這時候，一直關注著鋼琴的沈謬忽然認出來了，那是趙爺爺的琴行裡配置最好的鋼琴，
甚至，比沈子宸家裡學琴用的那一架還要好得多。
對，沈子宸也學琴。
畢竟，沈宏才也算是國內比較出名的鋼琴家，雖然現在也在做生意，但這樣高潔的鋼琴家身份他可不會放棄，於是他心愛的小兒子自然也要學的。
隻不過，沈子宸在音樂方麵的天賦，很一般。明明五歲多就開始學琴，可現在七歲多了，也就隻會彈一首曲子。
不過，高慧敏倒是很驕傲，每次去參加什麼宴會，都讓沈子宸上去彈琴，而且每次也就隻彈那一首。
這時候，江淮生走過來，他像是憋了很久，忽然問小女兒，
“綿綿，那個周什麼，為什麼要送你巧克力？”
其實並不是他想多了，也不是他用成年人臟臟的目光去看待這件事情。主要是前些年的時候，王秘書的女兒也跟綿綿差不多大，
總裁大人現在還記得那位一向看起來過分和藹的中年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他哭訴，說自己五歲的小女兒交了男朋友的景象，
甚至還把人領到家裡來，當時那個六歲的小男孩上門的時候，還特地提了一籃子水果，把一家人弄得哭笑不得。
現在的小孩懂的東西越來越多，江淮生可不想哪天看見小女兒領回來一個蘿卜頭，說什麼這是她的男朋友。
想到這裡，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抬頭，看了一眼旁邊，被小女兒領回來的，正坐在沙發上吃巧克力的金發少年。
“......”
老父親突然感到心口一堵。
不過他很快又緩了過來，畢竟這一大一小差了八歲多，沈謬又是跳級生，再過兩年就上大學了，那時候，他的小女兒還在讀幼兒園。
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總裁爸爸發現了，現在的綿綿是一個極端的顏控，不過是看這個沈家的孩子長得太漂亮，才喜歡喜歡罷了，
以後長大了懂事了，說不定會稍稍有一點內涵，看中一點有才華的。再不濟，天下漂亮男孩那麼多，她長大之後，說不定還會喜歡彆的。
江淮生在心中安慰完自己，接著就聽見了小女兒的回複，
“那個啊，是因為......因為周延昨天說他想聽我講故事，才送了巧克力。”
——原來是這樣。
——原來隻是為了聽故事而已啊。
聽完，江淮生露出了傻爸爸的笑，
旁邊的沈謬睫毛微顫，終於咽下口中過分滑膩甜軟的巧克力。
這時候，總裁爸爸繼續問，
“哦~所以今天綿綿給他講了故事，你們就變成好朋友了嗎？”
“不是不是，是因為我們有了共同的小秘密。而且他還為了綿綿要去做一件大事！”
說到後半句，小孩的語氣顯然的流露出了幾分興奮。
沈謬：“......”
老父親：“......”
江淮生的傻爸爸笑，漸漸變成了皮笑肉不笑，
【嗬，屁大點的小孩能做什麼大事？】
沈謬半斂著眸子，神情冷淡，可不知為何，綿綿卻疑惑地看了看他，錯覺麼，她總覺得小公主好像在嘲諷著什麼。
這時候，總裁爸爸沒有表露出心中的嘲諷，隻是問，
“哦？周什麼要為我們家綿綿做什麼大事？綿綿想要做什麼？為什麼不讓爸爸去做？爸爸其實可厲害了。”
沈謬不說話，隻是微微調整了角度，以便不必轉過去盯著她，而是通過旁邊的鏡麵去看到小孩的口型。
小龍崽的注意力，這時候又被總裁爸爸吸引了過去，她回答到，
“就是，周延答應綿綿說，晚上可以去看看，他爸爸媽媽怎麼生崽崽。”
綿綿眨眨眼，忽然期待起來，
“不過，爸爸你也可以幫綿綿嗎？”
江淮生：“......”
沈謬：“......”
旁邊正在調試鋼琴的工作人員：“......”
江淮生扶額。
對不起，打擾了。
這個去偷看彆人家爸爸媽媽怎麼生崽崽的活，老父親著實幫不了你。
沈謬也被這個答案震住了，他默默挪開視線。
幾秒後，總裁爸爸突然反應過來，他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羞惱，
“綿綿！你怎麼能讓彆的小朋友去偷看......呢？！”
“啊，不可以嗎？”
小龍崽皺眉，不過她很快又想出了彆的辦法，
“那爸爸你這麼厲害，可以示範示範一次讓我看看嗎？這樣的話，那綿綿就讓周延不用去了。”
江淮生：“.......”
不不不，還是讓周啥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