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龍崽當初原本以為,她真的是被人類綿綿召喚,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隻要完成對方的願望,她就可以回去。
——回到龍山。
回到那個神奇而綺麗的魔法世界。
雖然這裡也很好,小龍崽擁有了爸爸媽媽,還有很多很多以前沒有吃過的好吃的食物,甚至,還有很多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新奇玩具。
但是經常,綿綿還是會想念,想念陪伴自己的大龍們,還有巨龍大爹爹。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龍山這麼這麼久的時間。
她突然的消失不見,大家應該都會急壞了吧。
可是,小龍崽等了很久很久,等到人類綿綿回到媽媽的肚子裡,等到對方出生,等到當初,對方的願望全部達成。小龍崽依舊留在這個世界。
而且自從綁架案過後,她的小尾巴,小翅膀,甚至龍焰,全部都沒有再出現過了。
如果不是身體素質依舊異於常人,小龍崽還以為她被這個世界真的同化成了人類。
這個現代的人類世界和曾經魔法世界,完全不一樣。
在魔法世界的小龍崽哪怕過了兩百年,她經曆的事情也隻有睡覺,數金子,搶蜂蜜,學飛飛,和大龍們打鬨玩耍,或者偶爾,偷偷跑去人類世界,看一看漂亮的小公主們,把她們嚇哭。
總之在那個世界,百年前和百年後,綿綿的變化,也隻是飛得更高,或者搶蜂蜜的動作更加熟練而已。
不再像現在這個信息爆炸的人類世界。三四歲的人類幼崽要上幼兒園,要被教導基礎的禮貌,規矩,然後,是小學,初中,高中。
一代又一代人類凝聚的智慧和知識,被提取出大部分人認為最適合學習的一部分,然後用書本和文字的形式,傳輸到下一代的腦海中。
除了學校,還有來自社會的爆炸信息,通過現代科技,每時每刻都會無意識地影響小孩的心智成長。
所以,短短十二年的時間,對長生種的龍來說明明隻是打個盹的功夫,卻讓綿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長起來。
本該是用千年才能完成的心智成長,以百倍縮短。
她開始理解這個奇怪的,人類社會的規則。學習人類的文字,了解人類的曆史,使用人類發明的科技。
但在綿綿心裡,她還是龍的孩子,是未來最強大的紅龍。隻是十四歲以後,她就不會再像曾經那樣昭告天下似的,掛在嘴邊了。
因為綿綿開始清楚地意識到——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相信她是龍。
哪怕是和她關係最最好的葉棠,最愛她的爸爸媽媽,也隻是善意地哄著她,他們嘴上說著相信,但實際上,心裡是不信的。
人類綿綿原本是記得她們原來說過的話的,可是卓小綿過了四歲之後,她就漸漸忘了,忘記了她曾經以江綿綿的身份,向龍崽許願。
那個人類幼崽隻記得,她是爸爸媽媽的第二個小孩,叫卓小綿。她還有個超級超級喜歡的,優秀的姐姐,叫江綿綿。
所以現在,沒有人願意相信小龍崽了。
而且,在人類世界,十四的孩子,如果還天天還把什麼童話掛在嘴邊,會被大家認為是幼稚,可笑,做作。
所以後來,小龍崽就不說了。
她開始尋找其他的,引開自己注意力的事情。比如畫畫,玉雕,各種極限運動。
畫她懷念的一切,雕刻出她思念的龍族。
沒有小翅膀,就隻能用跳傘,翼裝飛行,這樣的人類口中所謂的刺激運動,去感受她曾經肆意飛翔的天空。
小孩這樣的變化,被大家理解為長大,懂事,成熟。
可綿綿是有些難過的。因為她找不到回去的辦法,也不再擁有心愛的小尾巴,就連小公主,也丟掉了。
隻是成長過後,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把喜怒哀樂,都立刻表現在臉上。而是會留一點酸酸澀澀的東西,埋在心底,隨著時間慢慢發酵。
然而此刻,酒精湧上大腦,小龍崽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她踢掉鞋子,抱著膝蓋蜷縮在副駕駛上,嗚嗚地哭。
“嗚嗚嗚......我的小尾巴......沒了。”
哭的其實不是單單隻一個小尾巴,還有她一直以來,能夠誕生為龍的驕傲,以及......對族人的思念。
綿綿的嗓音沒有了小時候的奶糯,但還是軟軟的,多了幾分少女的嬌氣,就像從一團糯糯的牛奶大福,變成了甜甜的草莓硬糖。
沈謬在方向盤上趴了幾秒,他其實聽不太清楚少女在說什麼,但是能夠察覺到對方好像在哭。
漂亮的金發男人僵硬著直起身,白淨光潔的額頭顯出一團很明顯的紅印。
他小心控製著側目的角度,伸手去撿起被她丟到旁邊的外套,然後溫柔地,嚴嚴實實蓋住少女光裸白皙的小腿。
“彆哭了,綿綿......”
沈謬想去揉揉她的頭,可手抬到一半,最後還是放了下來。這麼多年,他沒想到,小孩對小尾巴的執念依舊如此深刻。
他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開口,
“你的小尾巴,隻是暫時不見了,以後會回來的。”
“.......”
嗚咽抽泣的綿綿一頓,她抬頭,轉過來看向他。
少女眼周濕紅,睫毛上落著幾點水星,小|嘴癟癟的,像是遇見了天底下最難過最難過的事情。
然而,她哭得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像一朵被雨水打濕的海棠花苞苞,可憐又可愛。
“你相信綿綿,有小尾巴嗎?”
“.......”
沈謬看著她,忽然失笑。哪怕看著長大了,小孩哭著說話時的斷句,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相信啊。”
男人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撥開她濕濕小臉上粘著的幾縷發絲。
“綿綿是未來最厲害最強大的紅龍,怎麼會沒有小尾巴呢?”
在那場綁架案中親眼見證了她的不平凡,沈謬從那一刻開始,就相信江綿綿說的一切。
相信她是龍的孩子,相信她會飛,相信她有一個粉色的,短短的,特彆漂亮的小尾巴。
甚至有時候回憶起多年前的那場元旦晚會,沈謬還能隱約記得,被小尾巴觸碰的暖意。
哪怕不可思議,沈謬願意相信。
啪——
少女拍開他的手,那聲音很清脆,甚至於立刻讓男人雪白的手背生了一片紅。這樣的動作,像極了曾經很多年前,他們在醫院的第一次見麵——
渾身長滿刺的陰鬱少年,拍開了小孩稚嫩的手。
“騙子,你明明不相信,卻要騙我說相信。”
這一刻,她好像開始對沈謬長出了刺。
“.........”
沈謬愣住,冰藍的眼瞳中倒映出少女冷漠的模樣。
以前,江綿綿隻是不見他,不和他說話,所以這是沈謬第一次,被如此直白而尖銳地拒絕。
心臟像是突然被一隻大手死死攥緊,在捏碎的邊緣痛苦掙紮。
“綿綿......”
“不要叫我!!!”
少女飛快地抹了一把眼淚。
她難過又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會飛快地抹眼淚。而以前,如果小孩隻是單純的難過,就隻會委屈巴巴地,任由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嘩——
外套被摔在了男人臉上,下一秒,車門一開,她就跑出去了。沈謬呆滯兩秒,立刻跟下去追,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鎖。
晚上九點半,S市中心燈紅酒綠。經過十年的發展,這裡幾乎繁華到讓沈謬感到了完完全全的陌生。
綿綿其實不知道她要往哪裡去,她從來沒喝過酒,除了五六歲的時候,綿綿用筷子頭沾過一點點爺爺酒杯裡的,抿了抿被辣到之後,就再也不碰。酒心巧克力更是最最討厭的東西。
酒吧最昂貴的,度數最高的酒,足夠將一個滴酒不曾沾的少女喝醉。
綿綿覺得大腦昏昏的,可還存留著三分理智。她知道,自己該回家了。回到爸爸媽媽,還有妹妹在的地方。
可是她摸了摸衣兜,沒有找到手機。
這個時代,沒有手機,什麼都做不了,不過目前最主要的是,給爸爸打不了電話,也打不到車。
正當綿綿努力思索著要怎樣回家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一隻大手抓住。微涼的掌心幾乎瞬間讓她意識到了對方是誰。
“彆碰我!”
她力氣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異於常人的大。沈謬根本拉不住。於是他隻能攔住少女的去路,
“江綿綿,我送你回家。”
“你好煩!”
她臉上的眼淚已經沒有了,隻是小臉因為酒精的緣故還有些微微的醺紅。綿綿皺起眉,
“你是誰,憑什麼送我回家?”
“.......”
簡單的兩個問題,讓男人僵在原地。
是了,沈謬從來沒有想過,或者說他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自從當年淩晨在機場,江綿綿說他再也不是她心愛的小公主了之後,那沈謬對她而言,又算什麼呢?
他們現在,不是朋友,也沒有親屬關係,最多最多,隻是算勉強認識過的陌生人而已。
沈謬沒有立場,沒有資格影響她的任何行為和選擇。
綿綿不理他。她在原地轉了一圈,辨認出爸爸的方位,然後走。不過鞋剛剛被踢落在車上了,她隻能穿著一雙有著恐龍塗鴉的短襪,往前走。
沈謬看著她踩在地麵上的腳,目光落在少女下意識蜷縮起來的腳趾上,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小孩還在醫院天台上的時候,也是這樣,沒有穿鞋,小巧的腳趾微微蜷縮著,看著緊張又可憐。
不過,這樣不行。
男人眉頭皺起,隻能再次擋住綿綿的去路。他抿了抿唇,語氣流露出明顯的妥協,
“那你記得你爸爸的電話號嗎,我讓他來接你。”
“為什麼要告訴你?”
綿綿冷哼一聲,再次繞過他。
“江綿綿,”
沈謬又再次擋住她的去路,綿綿一個沒刹住車差點撞到對方的胸口上。
如今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身姿纖細單薄的少年,稚氣不再,精致昳麗的眉眼逐漸生出了男性的冷冽鋒銳。
但語氣,比起從前可軟了太多太多。
“你能不能先穿個鞋。”
“......”
少女愣住,她低頭,眼睛微微張大,這時候綿綿才後知後覺注意到自己沒穿鞋。怪不得走起路來冷冰冰的。
她猛地抬頭看向男人,語氣有點惱地責問,
“喂,我鞋呢?!”
沈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