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001章(1 / 2)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幾秒後,傳來悶悶的雷聲。

黑漆漆的屋裡,林遇梵伸手去拉電燈繩子。

拉了兩下都沒亮,看樣子是停電了。

她摸出火柴,輕輕一劃,昏黃的光亮照在臉上,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光潔而柔和,比五年後為生活奔波的她要年輕許多,更重要的是,她還沒毀容。

仿佛開到荼蘼的花,忽然回到了春末夏初,進入另一個循環。

昨天清晨林遇梵在噩夢中驚醒,過了小半天,她才明白過來,自己複活了。

她從1953年的港城回到了五年前——1948年遠東第一大都市,海城。

回到她守寡後的第三年。

為什麼會複活?她也想不通其中緣由。

大概是火車出軌,時間倒流了吧。

兩天前,她意外得知當年那場害死桂香、害她毀容的火災竟然是夫家的三哥三嫂所為。

當時她就像現在這樣,在黑暗中站了很久。

她在困頓中爬行太久了,萬念俱灰之下,決定拉著老三夫婦下地獄。

在去港城北部的短途火車上,林遇梵準備了一壺酸梅湯,正當老三夫婦喝了酸梅湯中毒發作之時,眾人身體突然不受控,撞向車廂頂部……

之後做了一場漫長的夢,等再次醒來,林遇梵躺在她婚後住的這間房裡。

時間回到了五年前,她剛答應過繼老三的小兒子東哥兒作養子。

值得慶幸的是,過繼的儀式還沒舉辦,她想要反悔,還來得及。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夜空,林遇梵回過神,手上的火柴已經燃燒過半。

煤油燈點亮了,周圍都是火柴燃燒後的焦香味兒。

她翻箱倒櫃收撿自己的家當,一件件貂皮、狐皮、鹿皮做的大衣和襖子,都是值錢的上等毛皮,是她母親給她的嫁妝。

上一世,她辛辛苦苦把這些皮草背到港城去,結果發現那邊天氣幾乎用不著,來不及去典當,就被那場大火給燒了,不,不是燒了,是被老三偷走,白白浪費了那麼好的料子。

還不如現在把東西整理出來,找機會換成錢。

這個世界上,隻有金子才是最可靠的。

比人可靠。

把箱籠收拾好,天已露白。

林遇梵打開衣櫃,挑了件稍微喜慶點的棗紅色暗花旗袍,換上後,站在鏡前打量著年輕了幾歲的自己,她這瘦而不柴的身形,穿旗袍最是好看。

胸不大,但飽滿柔軟,腰肢纖細,翹臀的弧度既含蓄又誘人。

最重要的是,臉好看!

把旗袍扣子扣好,桂香提著鵝頸燒水壺進來了。

“停電了。開水房跟外頭打仗似的,大奶奶和三奶奶屋裡的人為了搶開水都差點打起來了,我趁亂拿起一壺就走。馮嬸在後麵罵,‘桂香你這死丫頭,四奶奶就一個人,你著什麼急!’我當做沒聽見,懶得搭理她。”

桂香是林遇梵從娘家帶來的丫頭,比她小三四歲,人鬼精鬼精的,有她在,誰也彆想欺負四房這邊人少。

在林遇梵眼裡,桂香是比親姐妹還要親的陪伴。

可上一世,桂香被趙明傑害死後,葬身火海。而林遇梵一直被蒙在鼓裡,以為那場火隻是意外。

重生回來真好,這一次她一定要讓桂香好好活著。

“小姐,你定定看著我乾什麼?”桂香把絞好的熱毛巾遞過去?,看著自家小姐那姣白如玉的鵝蛋臉,不由感歎:“四爺真是沒福氣。”

四爺?上一輩子林遇梵守寡了八年,要不是有照片,她都快忘記她丈夫長什麼樣了。

一張沒有血色的臉,佝僂著站不直的背,五官是好的,脾氣也好,但沒好到讓林遇梵惦念他八年也不忘懷的程度。

林遇梵出身前朝文官書香世家,林家子弟的境況跟大多數遺老遺少們的遭遇差不多,兄弟姐妹眾多,家道中落,僧多粥少……

她比這些人還要差一段,林遇梵的父親早逝,母親性子軟做不了主,她出嫁時,林家給的嫁妝並不多,值錢的物件都是母親以前的陪嫁。

林遇梵跟趙昀傑的婚事是打小就定下來的。

趙家是前朝勳貴大族,曾祖有十三個兒子,活了九個,九房人都在三十年前從北京遷居至海城定居。

趙昀傑是趙家老二房的四少爺。

可惜他十五歲時生了一場大病,從此身體便遠不如常人。

她母親怕女兒婚後受苦,想悔婚,可惜祖父不答應。

林遇梵18歲出嫁,20歲守寡。

21歲時,母親也撒手人寰離開了她。

從此,她在這個世界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她自小接受的是最傳統的封建禮教教育,讀的是私塾,女子中學也隻讀了兩年。

周圍的人都在給她灌輸,女人要三從四德,所以,上一輩子,族裡讓她選擇改嫁同族子弟或者過繼兒子的時候,她選擇了後者。

以為有了兒子,以後就會有新的依靠,誰能想到,自己成了彆人的依靠,吸血蟲的血罐。

在港城這幾年帶給她的衝擊和改變實在太大。

她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奶奶,變成了為一日三餐操勞、被書局上司覬覦騷擾的小職員。

作為一個職業女性,雖然辛苦,但她眼界開闊了,見識也增長了。

她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

這個帶著血腥味的殘酷的而又生機勃勃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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