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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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小胖燒烤攤。

“呲——”

易拉罐拉環被起開,冰出了一層霧氣的可樂倒入一次性塑料杯,鐵板上還有烤的滋滋冒油的魷魚須,小胖熟練的撒上一層孜然粉,魷魚的香氣頓時撲麵而來。

隔壁桌子上有幾個大哥嗓門洪亮,邊碰杯邊聊天,順便給自家孩子喂口羊肉串,大肚腩都顯得順眼起來。

“哎,煩死了,我找的實習單位離學校太遠了,下個月估計就得出去租房子住了,”小胖灌了口可樂,大吐苦水:“一個月實習工資才一千五,不包吃住……我這是圖啥。”

“圖你畢業就能轉正,五險一金月薪八千。”樹哥道。

小胖歎氣:“好吧,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葉然笑道:“樹哥你呢,下個月也出去住嗎?”

“京城房價太貴了,出版社離咱們學校也就兩點多公裡,我騎共享單車吧,”樹哥推推眼鏡,“我實習工資一個月兩千,不定時可能還要加班,但這個出版社名氣挺大,讓我放棄也不可能。”

似乎想到了什麼,樹哥看向葉然:“你跟沈時呢?”

“我現在在網上接商稿,也算是實習了。”

葉然性格內斂,是十分難和人打交道的性格,大廠裡畫師多,競爭壓力大,小廠裡初期沒工資,按每月畫稿的數量打錢,都不適合他。

至於沈時——

沈時烤著魷魚須,見魷魚須烤的外焦裡嫩後,撒了層孜然粉和燒烤料,放進葉然盤裡:“我也進公司了,實際工資一個月八千。”

沈公子這輩子可能是第一次見這麼少的錢。

葉然忍笑。

小胖和樹哥卻集體哀嚎,憤怒的一拍桌子:“什麼???你才實習一個月就八千?什麼意思啊,這年頭還能不能交朋友了?”

早在大二那年,沈父就著手將公司重心從海市轉移至京城,京城畢竟是全國離新政策最近的地方,沈父是個十分有遠見的商人,深知一時的富貴與長遠的顯赫比起來,孰輕孰重。

公司重心轉移的差不多後,沈時就再也不能以自己在京城上學、離公司太遠為理由拒絕上班,沈父行為處事一向雷厲風行,直接把他塞進公司的項目組,讓他頂著實習工的身份,老老實實從基層乾起。

直到現在,公司裡還沒人知道沈時的真正身份。

葉然覺得有趣,這種披馬甲的既視感,讓他暗搓搓腦補了不少情節。

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好奇的問沈時“今天公司有沒有人仗勢欺人”“有沒有勾心鬥角”“會不會因為你資曆輕看輕你,然後以後知道你身份原地震驚”等等。

沈父表麵上不心疼這個兒子,可一到周六日,就會拐彎抹角的喊葉然帶沈時回家吃飯。

兩父子脾氣都硬,葉然雖然無奈,但也不會多加乾涉。

小胖和樹哥憤憤不平了一會兒,兩瓶啤酒下肚,心情又憂愁起來。

“我還記得當初咱們第一次見麵,來寢室最早的……是葉然對吧,那會兒你穿著一身白衣服,比現在可嫩多了,水靈靈的,我還想著這是誰家的公子哥,會不會看不起我們這些胖子,結果——”

小胖笑了兩聲:“四年來我就是受你照顧最多,現在這一下要從宿舍出去……還怪難受的。”

“誰不是呢,”樹哥也打開了話匣子:“我是咱們寢室來得最晚的,那會兒寢室裡就葉然和沈時,我看你倆一個掃地、一個拖地,心裡害怕死了,怕你們倆這一看就乾淨的人會嫌棄我,結果,誰能想到寢室裡有個真邋遢的林飛鵬。”

小胖本還樂嗬嗬的聽,突然被這麼嘴了一句,又氣又笑:“我哪兒邋遢了?”

樹哥:“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三天一洗襪子?”

“我後來不是改了!”

“要不是沈時把你踢進洗衣房洗衣服,我看你四年都不會改。”

“喂……傷人了啊!請保護我幼小的自尊心——!”

憂愁的氣氛一掃而光,葉然不自覺笑著,慢悠悠喝完一杯啤酒。

他現在酒量也鍛煉起來了,沈時也喜歡搜集酒,湖畔豪庭的酒櫃裡有不少果酒、紅酒,偶爾興致來了,葉然也會和沈時小酌兩杯。

一杯酒下肚,沈時點的南瓜粥送了上來,老板圍著紅圍裙,熟稔的和他們打招呼:“南瓜粥加糖了,後廚還有點茄子,吃不吃炒茄子?”

沈時點頭:“再來四碗米飯。”

“得嘞。”

都是半大小子,光吃燒烤吃不飽,得上點米飯才得勁。

葉然撂下塑料杯,喝了兩口南瓜粥,沈時在一旁看著,順便又給他烤了兩串板筋,四四方方的板筋吃起來很有嚼勁,一把孜然和些許辣椒撒上去,香氣十足。

接下來四個人不緊不慢的吃飯、聊天,幾個小炒菜擺成一圈,吃到最後菜和燒烤都零零散散隻剩下幾串,葉然有點頭暈,緩了會兒,打算去隔壁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純牛奶喝。

“我去。”沈時起身。

葉然:“我去就行,你看著他倆點。”

小胖和樹哥一喝醉就力大無窮,葉然一個人完全製不住他們,但沈時可以。

沈時皺眉:“沒事,他們在這坐著能出什麼事——”

話沒說完,小胖便一個趔趄,從椅子上滾到地上了。

樹哥‘哎呦哎呦’的叫喚著,去扶他,同樣一個趔趄,差點踩他臉上。

沈時:“……”

葉然挑眉,“你去把他們扶起來,我去買牛奶,好了,就這麼兩步路,彆擔心。”

說完,葉然揉揉眉心,眼神清亮的走向街道儘頭的便利店。

店裡沒什麼人,幾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也在買東西。

一個小胖子急急慌慌的,跟在另一個身形高大的男生身邊,期期艾艾地問:“哥,咱買這麼多東西,是……”

那正在挑東西的男生神情散漫,語氣隨意:“哦,我自己吃。”

小胖子:“……哦。”

方子淵心碎成兩半,還以為自己終於走進了竇燃的心,結果不過是自以為是quq。

他默默拿了瓶東方樹葉,等竇燃的同時,發現身邊的男生動作忽然一頓,接著似笑非笑地抬起眸,盯著收銀台看。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肉眼可見的凝聚出一團光,仿佛整個人都從得過且過,變得精神起來。

方子淵轉身,因為身高原因,隻看見了幾排貨架。

他一臉懵逼,正打算走出去,手裡忽然被塞了堆東西,“幫個忙,把這些放回去。”

方子淵:“?”

不光不給我分享零食,現在還殘忍的讓我把零食放回去???

‘沈時’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長腿一邁,便悠悠然隨著前方那道身影離開。

……

葉然走出便利店,不知是不是便利店裡悶熱的原因,他覺得呼吸不暢,頭更暈了幾分。

怕沈時一個人不放心他,他確定方向後,加快腳步,走向燒烤攤。

然而走了快七八分鐘,他還是沒有看見熱熱鬨鬨的攤位。

也沒聞到燒烤的肉香。

眼前是一條靜謐悠長的人行橫道,道路兩旁的梧桐樹直衝雲霄,茂密的梧桐樹葉隨風擺動,遮天避光,發出簌簌的聲響。

他累的走不動了,歪頭想了想,乾脆蹲在路邊,困倦的耷拉著眼皮。

像走丟的小孩子,不敢再亂跑,默默等待大家長找過來。

一分鐘後,他聽到一陣不急不徐的腳步聲。

他看過去,陰影覆蓋的道路上,人影緩緩走到近處,他單手插著口袋,黑色短袖勾勒出勁瘦挺拔的身形,一雙黑眸勾著似有若無的笑,漫不經心的,挑起眉:“葉然學——”

話還沒說完,‘沈時’聲音一頓,看著馬路牙子上、伸開雙臂眼巴巴望著他的葉然。

“沈時,”葉然聲音疲倦,打了個哈欠:“你怎麼來的這麼慢呀?我好像迷路了。”

‘沈時’可疑的停頓著,身軀有幾秒的僵硬,片刻後,他俯下身,五官在街邊牌匾的映照下,變得愈發清晰。

葉然眨眨眼,神色有些遲疑,慢慢的,張開口:“沈時?”

麵前的男生垂著眼眸,點頭:“嗯,我是。”

葉然更加茫然,喝的暈乎乎的腦袋覺得有哪裡不對,於是很誠實地問:“你怎麼變年輕了?”

……年輕了?

‘沈時’短促一笑,忽然像放下了什麼擔子,蹲在他身前,做一步想一步的撐住他的膝彎,背起他,朝燒烤攤走去:“不變年輕,難道還要變老嗎?”

“是呀,因為我已經變老了。”

葉然勾著他的脖子,眼睛茫然的盯著他的側臉看,看了幾秒後,伸手又摸了摸,像在確定他整沒整容。

‘沈時’步伐一頓,唇角輕輕勾了勾,無聲的垂著眼皮,感受著背上人這一刻溫熱柔韌的體溫。

葉然還是覺得奇怪,又去扒他的耳朵,‘沈時’這下走不動了,他眼皮跳了跳,梏著葉然膝彎的手掌緊了緊,嗓音低沉:“……葉然。”

葉然沒理他,翻過他的耳廓,眯著眼睛,湊得很近的去看他的耳根,“我記得你這裡有一顆小痣……痣呢?”

‘沈時’壓抑的閉了閉眼:“太黑了,等白天再看。”

“哦,”葉然很失望,“好吧。”

安靜了沒幾秒,他又開始扒拉沈時的頭發,探究的撩起他的發尾,湊得很近,近的溫熱柔軟的呼吸輕輕灑落,讓當了二十八年的老處□□本扛不住。

‘沈時’深吸一口氣,聲音艱澀,低低的問:“這又是在找什麼?”

“你這裡也有一個小痣的,紅色的,等我看看……”葉然蹙著眉尖,拍拍他僵硬的肩膀:“你低下頭呀。”

‘沈時’故技重施:“太黑了,明天給你看。”

“不行,”葉然很認真的說:“我就要看,你快點低頭,快點快點。”

‘沈時’臉頰繃得很緊,身形也硬邦邦的,杵在原地,像一尊雕塑,幾秒後,他還是屈服的低下頭,感受著那根拂在頸後的柔軟指腹。

“怎麼沒有呀……”葉然迷茫的喃喃出聲:“小紅去哪裡了?”

居然還起名了。

‘沈時’失笑,“小紅可能去睡覺了,明天就會醒了。”

葉然懵懵然的,被騙住:“真的嗎?”

“真的。”

“那我看看小棕。”

‘沈時’一頓,不由開始懷疑起自己,他身上是有一副星圖嗎?那麼多痣?

“小棕是什麼?”他無奈地問,步伐放的緩慢,專注的聽葉然說的每一句話。

“是你的頭發顏色呀,”葉然笑起來,溫軟的臉頰貼在男人瘦削結實的肩胛骨上,困頓的說:“你有好幾根頭發是棕色的,其他頭發都是黑色,我數過的。”

‘沈時’垂下眼眸,古井無波的心在這個蟬鳴聒噪的秋日,仿佛浸泡在了一汪酸澀的泉水裡:“你還記得?”

“我當然記得,”葉然很乖的說:“除了小棕,還有小紅……咦?”

他細長纖白的手指撚起幾縷銀發,看了好一會兒,在‘沈時’不動聲色地等待中,震驚道:“沈時……你有小白了!”

‘沈時’沉默片刻,忽然輕輕的笑出聲。

“小白是什麼?”

“是白頭發呀!”葉然緊張的抱著他的脖子,語帶惶然:“好多白頭發……一、二、三、四……十、十二,十三……嗚,怎麼這麼多?我數不完……”

“那就不數了。”‘沈時’停下腳步,側過臉,溫聲安慰他,“人都會有白頭發的。”

“有了白頭發就會變老的,”葉然懨懨地說:“我不想你變老。”

步伐莫名變得很難邁出去。

‘沈時’靜靜站在原地,目光低垂,感受著柔和的晚風,路邊的梧桐樹嘩嘩作響,幾片樹葉掉到腳前,如同流失的時間、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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