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時顯說:“這件事做完了,答應我,一輩子爛在肚子裡。”
鐘令為舒一口氣,輕飄飄地說:“我當又要給我下什麼套。閉嘴有什麼難的?用得著臉色那麼嚴重?”
褚時顯態度異常鄭重。說:“不是我故意嚇唬你,就是有那麼嚴重!”
鐘令為說:“當初你說,以此矛攻彼盾,你當我不懂什麼意思?不知道這是條賊船?上也就上了。我鐘令為活了二十多年,犯的錯不少,後悔的時候卻不多。”
褚時顯將椅子往前拖了兩步,兩人挨近了些,說話語聲也低微了些。“可我最怕的,也就是你這不管不顧不後悔,疏爽豪邁的性子。”
鐘令為把漸冷的最後一塊披薩塞嘴裡,說:“聽起來像誇我,總覺得像罵我怎麼回事?”
褚時顯莞爾,不和他多糾纏口舌,繼續說:“老鐘,你能管住那張嘴,這事爛在肚子裡。我們未來有大把的時間做事業,裝機全家桶,網絡遊戲,即時通訊……”
他用食指指住自己的太陽穴,“我這腦子裡有各種點子等著我們一一去實現。但是,”接著他深深歎氣,說,“假如你管不住,走露了風聲,我們隻能一塊進去吃大白菜梆子燉蘿卜了。所以,一則天堂,一則地獄,全在你手上。老鐘,我可是把我的未來,全交給你了。”
鐘令為越聽,眼神越迷茫,他抬起乾柴棒似的手掌,摸摸臉,良久不說話。“有那麼嚴重?我有這重要性?”
褚時顯點頭。“殺毒軟件完成後,我打算做成免費模式。這不是分彆人的蛋糕,這是直接掀桌子。會得罪很多人,很多既得利益的人。”
鐘令為眨眨眼,忽地笑起來。他氣質陰鬱頹靡,平常耷眉耷眼的,沒料到笑時眉目舒展開,居然挺好看。“我答應了,爛在肚子裡。這回不是隨意應你一聲,是一字一個釘子。”
褚時顯問:“真答應了?”
鐘令為說:“真答應了。”
褚時顯說:“老鐘我沒看走眼,你是個十足十的漢子。”
“彆給我灌**湯。”鐘令為蔑然瞟他一眼,低哼一聲,特地強調說,“我可不是為了你說的,把人生交給我的那句話。我沒特殊愛好,你對我來說,一錢不值。我就是喜歡你的免費模式,更喜歡掀桌子。嗯,我也掀過幾回,感覺很不錯。”
但凡成功者,沒有不冒風險的,能把風險限定於可控範圍內,就值得一試。
褚時顯回城的路上想,非常人做非常事,貓貓燒香這活既然交給老鐘乾了,不如交給他乾個徹底。否則多一個人,多一道程序,也即多一道風險。
如此,萬事俱備,隻等開年。
06年的除夕,和往年一樣,褚家兄弟一起團年。當電視裡響起熟悉的難忘今宵,遠處同時傳來違禁的炮仗聲。褚時顯回來了三年有多,每一年的此時,都有萬幸之感,從不曾減弱消褪。
見兩家六口人齊齊整整,並非幻夢,他將恍惚的目光從客廳裡的父親小叔,從記憶的遠方投向手機,嘴角噙著笑,群發了一條短信:“祝大家闔家幸福,團圓美滿,新的一年,有新開始,有新收獲。褚時顯。”
發出去後,聽見褚時美脆生生地喊:“哥來幫我端餃子!”
他說一聲“來了”,起身進了廚房。
跨年之際,手機開始不停地響起祝福。其中有一條來自謝曉桐:“褚學長,春節好,祝學業有成。”
謝曉桐每年除夕的中午在爺爺家團圓吃飯,晚上回來陪爸爸。簡簡單單的兩口之家,謝應舉不肯敷衍了事,依舊七個碟子八個碗,就怕虧待了自家姑娘。
荊楚之地少有暖氣,更不用說藥材公司的老宿舍。沙發邊開著個小太陽,猶覺得冷,謝曉桐腿上還搭了條毛毯。
她吃得肚兒溜圓,老半天不得消化,朝廚房喊一聲:“爸爸,我不吃湯圓了。再吃明天你可以做爆炒肚尖了。”
謝應舉在裡頭應了聲,也不知有沒有聽見。
謝曉桐盤腿坐著,揀了塊山楂糕消食,見過了十二點,開始發短信。
她社會關係簡單,知心朋友也不多,從樓東到她最敬重的初中班主任,再給馮蘭蘭和褚時顯,不過十來人。很快發完後,她注視通訊錄上玉清漢服四個字,猶豫著,發了個“春節快樂”過去。
不一會,有短信不停進來,她正剝著橘子,顧不上指尖粘膩的橘子汁,慌忙點開看,失望地發現回複的短信裡,並沒有那個女人。
有一條是褚時顯,說:“謝曉桐,你居然手動發短信。”
謝曉桐回:“是吧,這麼有誠意的人不多了。”
褚時顯說:“所以我必須手動回你一條,祝順利轉專業,越大越漂亮。”
謝曉桐:“後麵那句省省哦,聽著像我長輩。”
褚時顯微笑著,正打字說:“馬上我就是你師兄了——”
身後傳來一句幽幽的歎息:“可是,師兄,我比較喜歡林平之唉。”
褚時顯跳起來,想到求而不得,最終將心彆放的令狐衝,不由惱羞成怒:“褚時美!”
褚時美尖叫一聲,從沙發扶手翻滾到長沙發的角落,一下撲進於秀枝的懷裡:“大伯娘,我哥吼我。”
於秀枝年輕時就想生個花朵似的女兒,可那時還在國棉廠,被計劃生育錯過了好時光,之後就把侄女當閨女寵愛著。她連忙將褚時美摟進懷裡,兩手緊緊護著,說:“大過年的,小顯,彆嚇著你妹妹了。”
又哄著說:“小美不怕啊,看大伯娘打他。”
褚時美從她臂彎裡探出頭,告狀說:“大伯娘,我哥師兄師妹親親熱熱,不要我這個正牌妹妹了。”
她抓著於秀枝的手搖著,委屈地說:“好難過。”
“師兄師妹?”於秀枝笑眯了眼,說,“你哥看來是好事近了,你該替他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