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好。”
“快進來,外頭雪不小。”謝應舉說著轉身進了客廳。
謝曉桐對爸爸的背影作個驚訝的表情, 轉而衝褚時顯抱歉地笑。
褚時顯搖搖頭, 示意沒關係, 朗聲接話說:“還好,雪下來的時候已經走了大半程路, 隻堵了一會。我本來計劃中午前能到桃江的,讓叔叔為我擔心了。”
謝應舉拿杯子的手顫了顫, 心想樓東可沒這麼嘴甜會說話。
“謝謝叔叔。“褚時顯將禮物放下, 雙手接了謝應舉斟好的茶, 端坐著, 在心裡默想了一遍翁婿十八問, 準備開考。
哪知謝應舉如山般巋然不動, 一言不發。
褚時顯望向謝曉桐:“?”
謝曉桐左右看看兩人:“?”
謝應舉正思量著該說什麼。對方家庭情況他已經通過自己姑娘了解了,他又不想問這小子有什麼人生計劃, 那不是送對方機會表忠心嘛?
若是他爹謝昭延在這裡,肯定會盤問一遍對方的家底, 和謝曉桐說的比照一番,看看對方有沒有誇大其詞或者自相矛盾的地方, 以此考察對方人品。
這是謝應舉在他爹眼裡為什麼和不靠譜劃等號的由來——太過隨性。
謝應舉琢磨了好一會,越沉默氣氛越凝滯, 最後就連他自己也受不了這份尷尬,站起來說:“都餓了吧?你先坐坐, 馬上開飯。”
眼見未來嶽父真往廚房去了, 褚時顯心下大急, 盤問考試都不是事,他有充分準備。現在看起來是連了解他的機會都不給,不等於明說看不上,吃完你可以滾蛋嗎?
褚時顯霍然起立,動靜之大把謝曉桐嚇了一跳。
謝曉桐以為他負氣要走,站起來攔阻說:“師兄你——”
“叔叔廚房的活我也能行,我給你打下手。”褚時顯說著當機立斷追了上去,留下張口結舌的謝曉桐獨自站在客廳裡。
謝應舉斜眼瞧他洗手做準備,忽然問:“聽曉桐說,你家住彆墅?”
他隻差沒說你少爺出身行不行了。
“叔叔,曉桐不知有沒有告訴你,我爸是工人出身,三代都是。”褚時顯打量廚房,燃氣爐上兩個爐眼都忙著,台上冷碟已經擺好了,小炒的配菜也準備得差不多,他看還有洋蔥胡蘿卜沒切,手裡抄起刀,開始切片,“叔叔,這要切絲?”
謝應舉本想告訴他,那是燉牛肉湯剩下的,今天用不上,話到嘴邊又忍住了。
褚時顯手起刀落,哆哆有聲,利索無比,謝應舉看在眼裡,心想那就再來個炒三絲吧,彆辜負了孩子苦心。
他將爐眼上的湯鍋移開,換上炒鍋,嘴裡問:“你爸以前在哪家單位?是停薪留職下海了,還是下崗後才出來自己乾的?”
“我爸以前在房管局的建築隊,他是停薪留職,我媽是被迫下崗,我媽以前是國棉廠的女工,當初國營廠吃香,費了老大勁才進去……”
廚房門口偷聽了好一會的謝曉桐躡手躡腳地回到客廳,將餐桌上乾淨的碗筷布好了,嘴角勾起一抹笑。
謝應舉之前對褚時顯有顧慮,既怕對方是個大少脾氣,謝曉桐要忍讓遷就,免不了受氣吃苦;又怕對方外形出眾家底厚實,花心風流不專一。
可對方竟然下得廚房,做得羹湯,聽說他去年誇過的秋梨膏,就是這小子親自熬製的,雖然褚時顯這話有邀功賣弄的嫌疑,但能想到為他家姑娘做點事,謝應舉那張不陰不晴的臉,到了吃飯時,已經依稀有笑了。
一個酥肉小火鍋,下了蛋餃,兩盤冷碟,四個熱炒,一鍋胡蘿卜洋蔥牛肋排湯,謝應舉手裡拿著黃釉土陶瓶的茅台,笑嗬嗬地問:“來點?”
褚時顯暗自打了個激靈,心想剛才還有說有笑,原來在這埋伏著。
這東西再值錢,終究是死物,永遠沒活人重要,前些日子高翊自曝被女友送綠帽,褚時顯還準備開一瓶,大家一醉方休,更不用提未來老丈人要喝。一念閃過,當即點頭說:“那就陪叔叔喝一杯。”
謝應舉笑容更盛,“你舍得我還不舍得,我知道你送的這東西貴重。”他一折身將茅台放回後麵的櫃子,順手抄了一瓶小糊塗仙,“喝這個,這個聽說也不錯。我是不怎麼喝酒的,我陪你來一盅。”
謝應舉去拿酒杯的時候,褚時顯邊開瓶蓋,邊湊近了謝曉桐,說:“我知道你的調皮跟誰學的了,跟叔叔。”
她恐嚇他:“你再大聲點要被攆出去了。”
“呦,我的小心肝被你嚇得噗噗的。”他捏著嗓子說,又學她皺鼻子的樣子,“不信你摸摸。”
謝應舉咳一聲,走過來,褚時顯連忙正色,接了酒杯率先給對方斟上。
他覺得,嶽父還是挺好哄的,雖說之前衝他擺個臭臉,最起碼脾氣溫和,言語行為都沒怎麼難為他。至於隔膜和生疏感,兩個陌生人之間不是必然嗎?
將心比心,褚時顯自問將來若他當嶽父,忽然有個不知哪冒出來的臭小子,哄走了女兒的心不止,還要哄了人去,他的臉色肯定黑裡泛青。那時候就要謝曉桐幫忙,從中調和了。
所以謝應舉所有的反應他能理解,他腹誹的是,謝應舉連老婆都哄不住,害他女朋友自小沒媽,害他此時沒個越看他越歡喜的嶽母活躍氣氛。
那就隻能自己上了。
三個人邊吃邊聊,褚時顯有意將話題往釣魚下棋上引。
謝應舉是個愛好廣泛的人,對釣魚下棋養鳥格外有心得。換個時代,有數千畝地,有祖上餘蔭,他能玩出花來。比起名為富二代,實則一條奔波勞碌辛苦命的褚時顯,他年輕那會,其實更像個少爺。
謝應舉著實沒料到褚時顯居然是個踏踏實實讀書創業的好孩子,論興趣愛好,比他還不如,聊到公司項目時倒是眉飛色舞。
謝曉桐捧著碗悄悄地笑。
褚時顯見她筷子沒動兩下,他反客為主,給她舀火鍋裡的蛋餃:“我媽也會做這個,就是沒叔叔的手藝好,她又嫌麻煩,極少做。”
“不要了,”謝曉桐白他一眼,“前幾天還說我胖。我最近連糖也不敢吃了。”
“胖了好啊,天冷了胖子抗凍。”